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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人生--La Vie En Rose

玫瑰人生/粉红色的一生(港)/

7.6 / 90,915人    140分鐘

導演: 奧利維爾達昂
編劇: 奧利維爾達昂
演員: 瑪莉詠柯蒂亞 希薇泰絲特 克洛蒂爾德高倫 帕斯卡葛雷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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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頌葛松

2014-09-01 07:06:48

伊迪特·皮雅芙:唱歌、愛情,或者死亡



伊迪特·皮雅芙(Edith Piaf)的一生,經歷著各式各樣戲劇般的傳說與轉折:傳說她醉醺醺的父親誤了時間,母親來不及被送往醫院,在人行道上產下了她;傳說她童年時雙眼受感染失明,連醫生也措手無策,後來卻奇蹟般的痊癒;十九歲,窮困潦倒、在街頭賣唱乞討為生的她,幸運的被路易·陸博雷(Louis Leplee) 相中,獲邀在他經營下的夜總會唱歌,一炮而紅;陸博雷突遭遇害身亡,她成為警方調查的嫌疑對象,唱歌事業一落千丈,卻意外得到深愛著她的雷蒙·阿索(Raymond Asso) 挺身相助,把她與她的歌唱帶到一個新的高度。
命運之神,一邊屢屢眷顧著這個擁有與她嬌小身材完全不相稱洪亮歌聲的貧民女孩,一邊頻頻用殘酷的打擊,考驗著這個柔弱小女子體內驚人強韌的生命鬥志。

一,他死了,她站在台上為他歌唱
也許沒有人算過,馬塞爾·塞東(Marcel Cerdan)是皮雅芙的第幾任情人,但毫無疑問,意外的飛機失事,將這段短暫出軌的愛情,定格在了永久的傳奇上。
1947年,皮雅芙與塞東在紐約的一個雞尾酒會上經人介紹而相識,但並沒有發生一見鍾情的相愛。當時,皮雅芙正在刻苦排練她即將舉行的個人獨唱會,而塞東,這位擁有多項歐洲拳擊冠軍頭銜的阿爾及利亞裔男子,則在為他的第一場北美冠軍賽積極做著準備。可是,命運註定了這兩個同時成為美國報紙頭條的法國人,不僅只停留在簡單寒暄的一面之交。
一天傍晚,塞東主動打電話到皮雅芙的公寓,邀約她共進晚餐。與一位拳擊手約會,這個新鮮的男人,令皮雅芙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與欣喜。這也是第一次,皮雅芙在愛情上找到一位與自己對等的男人。他們因互相傾慕而彼此吸引,塞東拜倒在皮雅芙的歌聲中,把自己已婚的身份拋之腦後,皮雅芙被他野蠻拳頭背後的正直與善良深深打動,義無返顧的投入愛情的烈火。
六十年前的新聞記者雖不如今天的狗仔隊那麼靈通囂張,但皮雅芙與塞東的戀情仍絲毫逃不出報紙與公眾的視線。一個是風靡法國的歌后,一個是享譽歐洲的拳王,兩人像今天多數的明星戀人一樣,在公開場合小心翼翼,以「好朋友」的名義,向外界否認戀情。在機場,他們走不同的出口躲避媒體的鏡頭,皮雅芙也曾讓塞東用拳頭教訓對她死纏爛打的記者。而塞東則通過返回卡薩不蘭卡、與妻兒團聚的實際行動,企圖證明白己對婚姻的依舊忠誠。可是再大的努力,難掩熊熊燃燒的愛情,他們眼波間流轉的濃情蜜意,早已成為大報小報的八卦頭條,即使四十年後,依舊被人津津樂道。
1948年,塞東輸掉了歐洲中量級拳王的寶座,1949年,他在底特律敗於美國拳手Jake La Motta 手下,不出所料,外界輕易而習慣性的將一個男人事業的低潮,歸罪於他身邊女人給他造成的分心,卻很少人想到,對一個女人而言,皮雅芙渴盼塞東成為世界冠軍的心願,就如同她期待自己培養的徒弟成為第一流的歌手那般熱切。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於是,在男人的失敗里,也一定要找一個不祥的女人做替罪羊,莫不這也是一種思維慣性?
1949年10月28日,對皮雅芙與塞東來說,都是致命的一天。人在美國的皮雅芙,在電話裡一再要求塞東快點飛過來,讓她在最快時間裡見到他。可沒有人料想到,塞東登上的是一架永遠不會著陸的飛機。
空難的消息傳來,大家都以為皮雅芙會取消後面在美國的演出行程,返回巴黎。但是出乎眾人的意料,在塞東遇難身亡的當晚,皮雅芙如約照常在紐約登台,開唱前,她向所有的觀眾說明:今夜,她獨為塞東而唱。她用自己唯一的方式,紀念和告別生命中的這個男人。巨大的悲痛,使她一度在舞台上暈厥,但最終她堅持唱完了全場。
沒有任何事可以阻礙她唱歌,但不能否認,失去塞東的打擊,是皮雅芙生命與事業上一個不可逆回的轉折。之後她身邊雖然新男友頻頻不斷,並兩度結婚,但是無疑,她最愛的永遠是這個還來不及走出她的感情世界、卻已經只能留在回憶裡的馬塞爾·塞東。如果說塞東去世前的皮雅芙,是在用盡她天生的瘋狂因子,釋放出活著的能量,那麼塞東的永久離去,使這些能量悲劇性的轉向了死亡的黑洞。
皮雅芙在生命最後一年口述的回憶錄〈我的一生〉里,整整用了一章來敘述她與塞東的往事,標題叫做」我的對手:死神「。人們禁不住會有以下的疑問:如果不是死神的突然降臨,這段愛情是否還會成為不朽永恆的傳奇?或者,它至多只是皮雅芙眾多戀情中一段隨時間而褪色的插曲。可是,歷史沒有如果的可能,縱使我們用再多的理性,試圖揭去蒙在這段羅曼故事上的神秘或宿命的面紗,卻無法改變馬塞爾·塞東在皮雅芙心目中留下的刻骨印記。很明顯,她比塞東活著的時候,更加倍的愛著他。
1935-1949-1963,寫完皮雅芙與塞東這個部份,我忽然發現,如果把她在陸博雷夜總會第一次登台的年份,定作皮雅芙藝術生命的起點,那麼1949年塞東的去世,好像是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如此精準的把皮雅芙藝術與生命合為一體的人生從正中間活生生的折斷。不知道迷信的皮雅芙在臨終前一刻是否發現了這個時間軸上的巧合,或者只是我這個好事者一廂情願玩的數字排列。

二,貧民窟的小麻雀,飛入香榭麗舍
1915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不久,伊迪特·卡松(皮雅芙是後來 陸博雷 給她取的藝名,法語中」麻雀「一詞的俚語說法)出生在巴黎的貧民區」美麗城「(Belleville)。父親被應徵入伍,愛好唱歌的母親,為了出外尋找謀生的運氣,把襁褓中的伊迪特扔給外婆照顧。自幼被母親遺棄的遭遇,造成伊迪特終生難以癒合的創傷,她一輩子都沒有原諒母親當初犯下的這個自私的錯誤,可同時,也是從母親那裡,她遺傳了那把天籟寶貴的聲音,成為她日後被無數人崇拜與銘記的標誌。
伊迪特的童年被父親安置在奶奶經營的妓院裡度過,到她十四歲時,開始跟著父親四處流浪,以雜耍賣藝為生。可人們似乎對這位父親柔韌的肢體特技,興味寡然,反而是伊迪特不經意演唱的《馬賽曲》,為兩人乞得更多一點的施捨。於是,年少的伊迪特開始了在街頭賣唱的生活。只是沒有想到,這個在走投無路下,唯有用聲音換取一點餬口之資的小個子少女,有一天在街口聲嘶力竭喊唱的時候,碰上了她生命中第一個貴人——路易·陸博雷。他使伊迪特有了溫飽生活的保障,從此,她成了那個用歌聲征服一切的伊迪特·皮雅芙。
詩人兼作詞人的雷蒙·阿索,在第一眼見到皮雅芙時,即完全傾心於這個個子不足一百五十公分的小女人。沒有性感火辣身材的皮雅芙,週身卻散發著某種奇特非凡的磁力,神秘如她那不知來自何處的飽滿洪亮的聲音,吸引著身邊的男性,一個個為她赴湯蹈火。阿索不厭其煩,手把手的教導這個從貧民窟飛出來的麻雀姑娘,在天賜的美聲以外,如何在唱歌中投入豐富的感情與肢體語言,使皮雅芙從一個夜總會駐唱歌手,真正蛻變成一顆在舞台上熠熠奪目的歌星,並為她爭取到在巴黎ABC劇院演出的合約。
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烽火,沒有阻擋皮雅芙事業的腳步。法國人對藝術的享樂,即使在戰時仍興緻盎然。從四十年代起,皮雅芙在巴黎受到越來越多的歡迎與肯定。知名的詩人、劇作家、導演尚·考克多如痴如醉於她的歌聲,為她專門創作了劇本《美麗的漠然》,並由她來主演。二十多年以後,兩人在病榻上依舊保持著每天通電話的習慣,更湊巧的是,兩人竟於同一天逝世。
顛沛流離的少年生活,使皮雅芙幾乎沒有接受過什麼正規的學校教育,但讀書不多的她,在周圍詩人、文化圈人的薰陶與耳濡目染下,憑著對生活、音樂的直覺領悟,開始嘗試給自己的歌曲寫詞,如被認為皮雅芙象徵的《玫瑰色的人生》、與《愛的禮讚》《我的老爺》《我無怨無悔》等多首廣為流傳、最富代表性的歌曲,歌詞都是出自皮雅芙自己之手。
皮雅芙馬不停蹄的在法國與歐洲各地巡迴演出,贏得無數的掌聲與讚美。二戰一結束,她又將目光瞄向更遙遠的北美大陸,朝著國際歌后的目標踏出第一步。可是,一襲黑色小禮服、雙手拘謹垂於兩側的皮雅芙,與美國人心中性感的法國女郎相去甚遠,加上語言的隔閡,她在美國大陸的首次亮相,並不那麼一帆風順。天性不服輸的皮雅芙當然不會就此退縮。她將失敗視為挑戰,一方面每天花四個小時苦練英語,一方面讓她美國的經紀人租下全紐約最豪華高雅的晚餐俱樂部」凡爾賽「,在特別為她搭建的舞台上,她用智慧、努力與執著,徹底虜獲了美國觀眾的心。
1949年馬塞爾·塞東的意外身亡,雖然沒有迅速直接的導致皮雅芙演唱事業上的滑坡,但是從那以後的十四年里,皮雅芙沒有一刻不是在與酒精、鎮靜劑、興奮劑、嗎啡進行著較量與鬥爭,加上多次車禍的受傷,她的身體急速敗壞。她掙紮著繼續站在舞台上,為喜愛她的觀眾盡情演唱,卻控制不了有時嚴重的忘詞、無法唱下去,甚至多次在演出中途昏倒、急救車在劇院的後門隨時候命。
外界對她糟糕的身體狀況揣測紛紛,甚至連負責治療她的醫生,都旦旦聲言,生理上,她早已是一具死亡的軀殼。可是誰想得到,在接下來的三年中(1961、1962、1963),這具被藥物和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身體,站在巴黎奧林匹亞音樂廳,完成了三場舉世矚目的個人演唱會。這簡直是一個死而復生的神話!

三,皮格馬利翁式的愛情,黑色的羅曼史
皮雅芙絕大部份的歌曲,都是在吟唱不幸的生活與殘缺不圓滿的愛情。她悲慟、哀傷的歌聲,讓整個世界潸然落淚。當著名導演阿倫·雷奈請杜拉斯為他撰寫〈廣島之戀〉的劇本時,他這麼要求道,」我要這部電影像伊迪特·皮雅芙的歌曲一樣(悲傷)。「
分不清是歌如其人、還是人如其歌,伊迪特·皮雅芙一生的感情如同她悲劇流浪的童年生活,居無定所。她長得瘦小乾癟,沒有吸引人的嬌媚身段,她不時瞪著一雙大眼睛,裡面充滿了驚恐與不安。外表看上去不討人喜歡的她,內心極度的渴望被愛。可是住在她身體裡的那個愛情,不是天使,而更似一個粗俗惡劣、火爆專制、任性妄為的魔鬼。
在愛情里,她是一個沒有長大過的小女孩,單純天真的盲目。她是一個受虐狂與控制狂的矛盾綜合體。她曾愛上一個要她出去接客賺錢的地痞混混,雖然她最終沒有答應,但妥協用拼命的賣唱,掙足每天當妓女能賺到的三十法郎,來維持皮條客男友對她的歡心。可是不多久以後,她蠻橫無理的強迫新交的海員男友必須忍痛穿著小一號的皮鞋,只因為她覺得腳小點看上去更漂亮。如此違背常理的我行我素,簡直匪夷所思。
隨著皮雅芙在歌唱事業上的輝煌成功,她身體裡控制欲的因子益發膨脹。她像古希臘神話裡的賽普勒斯國王皮格馬利翁,首先在一個男人身上發現他唱歌的潛質,把他變成自己的愛人,使他無條件的服從與聽命於她,同時傾注心血,按照自己的意願,試圖將他塑造成一名一流的歌星,用自己在歌壇的地位與名聲,為他安排創造各種演出露臉的機會,而當他羽翼豐滿、能夠獨擋一面的時候,像玩膩了兒時的玩具,無情的拋棄他,尋找下一個新目標,或者說,獵物。
伊弗·孟堂(Yves Montand) 是第一個臣服在皮雅芙裙下的毛頭小子。皮雅芙首先要求他停止演唱那些沒前途的美國牛仔歌曲,糾正他帶有義大利口音的發音,精心為他編排挑選演唱曲目,安排他在自己的演出中小試身手,繼而為他籌備首場的個人獨唱會。當初露頭角的孟堂獲得一個接一個的成功肯定時,皮雅芙無論是出於厭倦,還是嫉妒,總之,她果斷的將仍蒙在鼓裡的孟堂踢出北美巡演的名單,帶著一個新的九人組男聲樂團上路。這一回,她要改造,是九個男人。
金錢是皮雅芙用來滿足和達成控制慾望的另一武器。她送男友貴重的禮物,如純金的襯衣袖扣、上等的西裝、名牌的打火機和手錶。赤貧的童年,沒有將日後名利雙收的皮雅芙推向守財奴的極端,相反,她對金錢的慷慨與糊塗,發展到一種幾乎變態揮霍的地步。雖然巡演不斷,場場飽滿,灌錄的唱片,每天賣出的數量疊起來快與她人等高,但是在1963年逝世的時候,她不僅身無分文,還負債不少。
馬塞爾·塞東離去以後,皮雅芙對待愛情那種皮格馬里翁式的態度,更加變本加厲。她像一個孕育生命的母親那樣,一次次妄圖「製造」出心目中理想的歌者,可總是以失敗收場。經她提攜登上舞台或螢幕的男人,有的只是曇花一現的流星,有的根本無聲無息不值一提。
1963年10月11日,這個把歌唱灌注入生命的女子,終於決定放手。陪在她身邊的是小她二十歲的丈夫 Theo Sarapo。」Sarapo」,皮雅芙給他起的名字,希臘語中「我愛你」的意思。這一次,她是否找到了窮盡一生尋覓希冀的愛情,沒有人知道。放棄唱歌與愛的皮雅芙,就像被阻斷隔絕了氧氣的燭火,剩下的只有死亡。不過在人們心中,她與她的歌,早已一同變成了不死的玫瑰傳奇。
她是一朵火玫瑰,只有不停燃燒,才不會凋謝;
她是獨一無二的雲雀,只有永遠歌唱,才不會死亡。
她的歌曲,唱盡世間愛情的不幸與悲傷;
她的人生,充滿比歌曲更多更富戲劇性的苦難與傷痛。
她用聲音,征服法蘭西、歐羅巴、美利堅、乃至整個世界;
可她與男人之間,每一場征服與被征服的戰役,卻總找不到合適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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