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族與漢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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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片子揉合的元素實在太多，有科幻，有宮鬥，有人與自然，有人性，有所謂戰爭與和平的思考。總體而言，最入木三分的還是對戰爭的反思。
最後，caesar說，已經回不去了，因為人類不懂得寬恕。這句蒼涼的話，縈繞在耳邊不知為何覺得特別的無奈！雖然caesar說的是人，但猿族何嘗懂得寬容？不久前Kobo不就拿一族猴子的性命來發洩他的憤怒嗎？難道Kobo就懂得寬恕了嗎？
戰爭常常從不信任開始，但不信任常常從各自所處的態勢開始。Kobo沒有告訴Caesar人類囤積了大量武器，假如他說了，Caesar是否真的會無條件的相信人類？這個還真的不好說！
當敵對或者不信任的雙方有一方具備消滅另一方的軍事優勢的時候，另一方絕對不會老老實實的呆著。一定要試圖具備相似的軍事實力，唯有這樣才能感到安全。想一想兩次世界大戰和之後的冷戰，就知道想讓弱勢的一方放心是多麼的困難。
這種看似是受迫害妄想症的心理狀態表面上看有些過份，但實際上是長期被欺壓的一種思維延續。通常飽受苦難的民族都是如此。比如四分五裂的德國，比如把被邊緣化的俄國，比如飽受欺凌的日本，比如完全被瓜分的奧斯曼土耳其，比如差點兒被分解的中國！這些國家骨子裡都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因為當他們弱小的時候，列強並沒有保護好他們，相反是趁其弱小，大行不義。因而這些痛苦的回憶會變成一種對力量的崇拜！追求力量，才是唯一的安全之道，才是唯一的出路。

之前的德國日本，後來的蘇聯乃至當下的中國。假如把這些國家跟電影裡的猿猴對比，倒是發現兩者其實驚人相似！作為暫時處於強勢的一方，其實對這些曾經弱小民族的心態是非常之了解的。這就是為什麼蘇聯已經分裂，俄羅斯已經甘願做小申請加入北約了，但美國人仍然不放過俄羅斯的原因。最後的最後，俄羅斯發現通過削弱自己來給對方做馬仔根本行不通，這才又重新走上了對抗之路！

其實，人類自誕生以來消除仇恨的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征服。其他方法都不過是暫時解決問題而已。而且從中國的歷史上來看，往往統一天下的不是最富的，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有文化的，而僅僅是最獨裁，最尚武，最野蠻的。這種有趣的邏輯其實可以用一句話講得十分清楚，殺死一個人是殺人犯，殺死一萬個人就是英雄。如莊子所說：「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其實人最最最惡劣的本性，既不是自私也不是貪婪，而是崇拜強者，對所謂強者不問是非。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就是這麼一個定義，決定了人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成其大事」，因為成了，便無需解釋任何是非，自有人肝腦塗地地追隨！

說會電影，Caesar作為一個睿智的領導者，知道戰爭的殘酷，他試圖尋找一條避免戰爭的路，讓兩個種族在相互承認的狀態下共同發展。同時他敏銳的看到，目前跟人類開戰還為時過早，因為猿族未必有絕對的優勢。從這個角度說，不能說Caesar是一個猿奸，他不過是更有策略罷了。人類的自我毀滅在所難免，在時間上對猿族有利，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過早的參與戰事，加以時日，未來必然屬於猿族！所以Caesar的做法倒是也未必就是對和平多麼熱愛，對人類多麼友善，不過是戰略眼光看得更遠。當下發動戰爭，很可能起到反效果，因為可能導致人類團結起來共同對付猿族，如果那樣，那麼即便猿族獲得勝利也要付出十分慘痛的代價。所以表面上的友好，無妨說是一種策略，跟漢代的和親其實一樣，無非穩住人類。但是Kobo卻理解不了Caesar的用心良苦。

Kobo是典型被長期迫害導致的心理扭曲，他對人族的仇恨使得他完全沒有站在一個更高遠的戰略角度老考慮問題。從他的個人氣質上，他其實是個衝動易怒，無法自製的人，同時他也是一個剛愎自用，自高自大的人。這種人其實是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領袖，就算Caesar不除掉他，他早晚也要被別人消滅。從他發動政變的過程就可以看出，他實在缺少韜略。一方面Caesar中槍之後竟然不讓部下去補刀這就是一大敗筆。另一方面，在無法命令下屬的時候竟然用殺人的方法來處理問題。這其實十分不智，Caesar的兒子之所以會退出也是因此而起。所以Kobo可以作為一個衝鋒陷陣的將軍，卻決不能作為一個王者。因為王者，動時殺伐果敢，靜時仁愛納諫。Kobo沒有這個能力卻非要佔據這個位置，等待他的只有毀滅！

當然電影還是從某種程度上簡化了很多邏輯，其實支持Kobo的猿猴大有人在。這也是為什麼Kobo可以輕易掀起戰爭的原因。猿族內部的暴戾之氣一點都沒有比人族要少。而且越是曾經受過欺壓的民族，這種莫名的仇恨就越多。比如中國，若是某一日有個像Kobo的人站出來說要滅日本，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跳出來，用愛國，愛漢族的名義瘋狂地去屠殺。這是不是聽著十分耳熟，Kobo就說Caesar愛人類勝過愛猿族！這明顯是個不尊重事實的詭辯，因為Caesar也只不過是幫人類修了個水電站而已，哪裡談得上愛人更多？想想甲午戰爭中，和義和團運動以及五四運動中那些瘋狂的主戰派，把一切理智行為罵為賣國的人，倒是不難理解Kobo的這些話。國家跟國家到底如何如何，普通人沒有足夠的智慧搞得明白，但是賣國的帽子卻是簡簡單單，即便是傻子都知道賣國不對，扣實了這頂帽子，領導者的合法性也就不在了，即便扣不實讓你有口難辯也就等於扣實了！由此也就不難理解，Ceasar為什麼暴打Kobo，差點殺了他！你要談問題就談問題，何必給人亂扣帽子！

猿族缺少有腦子的猴子，我泱泱中華其實何嘗就有很多有腦子的人。即便是當下，若是再出一個Kobo一樣的人，到底多少國人要跟著瘋狂真的不好說！在美國大學的課堂上，我竟聽到了這樣的議題，對比二戰前德國與中國的異同，看中國是否會走向德國之路。看到這議題，我著實一驚，中國何時跟德國扯上了關係。但仔細想想倒也並無道理，一百年前的德國，國家分裂，備受欺凌後來靠獨裁和戰爭建立了大帝國，國家蒸蒸日上，甚至橫掃歐洲。回頭看看中國走過的路，無論是反侵略還是意識形態之爭靠得也都是戰爭，甚至連國家如何發展也是靠文爭武鬥實現的。無論上面如何宣傳，老百姓對戰爭這一致勝法寶的作用從未懷疑過。談到香港最近問題，我那受過高等教育，溫文爾雅，二十年幾乎沒對人發過脾氣的父親竟然說，就是黨對他們太客氣了，要是我殺他們幾千幾萬，看他們還鬧事兒！此話一出，我才知道中國離戰爭原來如此之近！

野蠻戰勝文明是人類歷史上無數次出現的事，每次出現這種情況，都是在所謂野蠻的一方掌握了文明一方先進軍事技術的前提下。譬如蒙古學會了宋軍的火器，滿清俘獲了明軍的火炮。當軍事技術和軍事管理沒有了差別，野蠻往往更能佔據優勢。當年美國收拾不了一個越南，中國三下五除二就能幹得差不多。倒不見得是美國人有多麼不中用。美國每死一個大兵，要撫恤千千萬萬美元。而中越自衛反擊戰，一個18歲的戰士，他的生命僅僅值200元人民幣！！在猿族與人族的戰爭中，這種情況也非常明顯。人族有議會，有異見人士無時不刻發表異見，動搖軍心，還有一系列撫慰死者和家屬的制度。但是猿猴不需要，戰場上死個猴子大概不會得到什麼撫慰。一個原始的，不把人命當回事兒的部落，當然把人命關天的國家更有戰鬥力。蒙古鐵騎到底如何橫掃歐亞，大概就因如此。幾十年前，在朝鮮那場讓中國錯過收服台灣的機會，使中國外交全面被動，讓中國十年經濟停滯，導致老毛過份自信從而後來把人民推向飢餓的韓戰，就是拿人命堆出來了一個平局。這場戰爭，在國人眼裡視為鴉片戰爭以來唯一一次大勝利，但這勝利的投入是否值得，我沒有足夠的智慧來做判斷。但日後中美要開戰，我們或許真的能像猿族一樣取得勝利，只是這個勝利是否真的對猿族有利這就不得而知了。即便，猿族取代了人族，統治這個世界，猿族是否就能比人族更優秀，更適合作一個領導者？有趣的歷史是，蒙古被徹底趕出了漢地，而滿清被完全同化，以致於如今八旗後人竟連滿語都不會說。Caesar心底最深的憂慮大概不是猿族是否會最後勝利，這一點他有足夠的自信！真正讓Caesar擔憂的是，我們如此相像，勝利後的猿族難道就不會重蹈入類的覆轍嗎？

這部電影對猿族的描寫，我怎麼看都像是針對漢族。導演對人類，（美國人）自身也是有反省的。當然更多的還是對猿族內部那種仇恨情緒無奈。仇恨這東西，不是一代人兩代人就能化解的。即便化解也難免不生出新的仇恨。美國雖然是一個全世界各個民族的大熔爐，它的制度看起來確實讓很多民族的人都能和諧相處。但是這並不是說所謂的民主就能真正的解決民族問題。人類普遍只相信自己熟悉的東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類並不願意去了解太多真實存在卻陌生的東西，並天然的對陌生的東西有敵視。這就是人類的天性，而這個天性導致了一旦出現混亂，我們會在第一時間不分任何是非佔到我們熟悉的陣營。遺傳學上說，所有的人類都有一個共同的母系祖先，我們都是某個女人的後代。若這樣說，大家既然都是一家人何來那麼多恨？可是一家人又如何，兄弟相殘，父子相害這樣的事難道少？血親無法避免戰爭，只有相互理解才能！但相互理解談何容易？Caesar連自己最親密的部下都不能理解，談理解人類豈非可笑?理解不了就消滅掉，這就是人類解決問題的根本邏輯。談不上錯，因為我們都是這麼做的。對於弱的不能理解的東西，消滅 ，對於強的無法理解的東西，膜拜。人類無非就是這麼一種東西。

最後的最後，感慨一下，無論人族也罷，猿族也罷，其實活在世上都難得自由。Caesar預見到了戰爭的惡果，卻無可避免的拖入了戰爭。興衰成敗其實如打雷下雨一樣，遵從某種規律，也許未來人們會找到其中奧秘。但此時此刻，我們只能跪倒在地，獻上祭品，請求龍王爺普降甘霖。只是這祭祀也好，祈禱也罷真的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