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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甦醒--Winter Sleep

冬眠/冬日苏醒(港/台)/冬日甦醒

8.2 / 36,826人    196分鐘

導演: 努瑞貝其錫蘭
編劇: 埃伯魯錫蘭
演員: 哈魯克比爾吉內爾 梅麗莎索珍 戴美特阿可芭 內加特伊希賴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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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谷

2014-12-21 01:34:27

這個世界的冷酷與溫暖都恰到好處


《冬眠》是2014年看過的最好的電影,沒有之一。整部片子一如既往地延續了錫蘭的風格,含蓄、安靜、娓娓道來,一個主角四五個配戲,多條線索、多個主題、多重敘事、多場對話,不繁瑣、不囉嗦、不做作,天地始終宏大,這場眾生相卻仍舊描摹地深刻、細微、如眼入心。它讓人想起許鞍華的《天水圍的日與夜》,洗菜、燒水、工作、吃飯,內斂地展現命運的波折、逆來順受,講述平淡到永恆的生活,但錫蘭的片子所涵蓋的內容更加豐富,是亞細亞大陸上粗獷荒野的闊天大地,是古老厚土上歷經千年的民族性情,是貧富凜異階級差距的社會描摹,是對身份、年齡、心理多個層次充滿哲思的人性刻畫,是悔恨、感動、疑惑、反思諸多情緒同哭共笑般的心靈共鳴,恐怕還有如《少年pi》般在哲學、思維、心理、頭腦上颳起的久久不平的暴風驟雨吧!
錫蘭取景立意的層次感、畫面感很強,開篇即是遠景,一位鬚髮斑白的男人站立在石屋錯落的山丘上,眼神交雜地凝望山脊上的遊人,除此以外,深淺斑駁的年代感極強的石屋石壁,四角窗外冬日初起的砂粒般的飄雪,薄暮清晨裡的安安靜靜的細雪,延綿大地上連綿不絕的風雪,雪後遠近山坡、河流、樹木上的景色,中槍的野兔及久久起伏的腹部,荒野中恣意奔放的馬群,被繩索套住的野馬在河流中的掙扎及上岸後滿身濕漉的沉重喘息,大雪中遠處煙霧繚繞的彷彿仙境般的貧瘠山村,甚至劇中的若干次對話可以聽得到淋漓的雨聲,看得見挑旺的爐火,有村莊的狗吠和風中細碎作響的聲動,在這樣的世代和社會,能夠用這樣的細心真心耐心拍電影的導演並不多,何況這又成為錫蘭的風格呢,其實一部影片中有那麼三兩幀這樣定格的畫面就足以動人,而錫蘭這樣大量的影像配得上敬畏二字。
一位剛剛步入晚年的財主,年輕美貌、空虛閒散的驕傲妻子,離異的高知姐姐,欠債的房屋承租人,妻死子離的農場主,獨身的外鄉人,故事就這樣漸漸展開,男主對妻子的猜疑、看護,所有爭論上的剛愎、功利、傲慢,待人的自私、冷漠、刻薄,除了辯駁沒有反省、缺少反思,而內心卻掙扎、無力、動盪、狹隘、不夠超脫,當然他有他的愛他的坦誠他的關心他的大度,影片最後的那段獨白,也讓人看到男主的領悟和救贖,又好似一個人的喃喃自語,一個老人的共同心聲,讓整部影片看到積極的因素,反省的力量以及人物在歷經世事後的並無所求的憐憫。「我沒有離開,我不能離開,我現在又老又瘋,甚至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管你怎麼想吧,但這個新的自我不讓我離去,並不是因為你才留下,伊斯坦堡也沒什麼我熟悉的東西,一切都很陌生,在別處也是,我誰都沒有,只有你,每一分每一刻我都想念你,我永遠都說不出口,因為我太過驕傲,讓我與你分離太過可怕,也不可能,但我知道你不再愛我,我知道我們回不到過去,我也並不因此後悔,將我當作僕從抑或說俘虜,讓我們一起生活,隨你的心意吧,原諒我。」
而心地善良的妻子則因多年的爭吵而對婚姻了無興趣,她美麗驕傲,善解人意,心生悲憫,對人對己足夠坦誠,恨惡男主的冷漠自私刻薄,他們在冬日的爐火中對婚姻的反省和彼此的交流那一段很動人,她說:「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一直離不開對方,我猜我可能挺愛享樂的,我太年輕,沒有勇氣沒有錢,走不了,更沒地方可去,但你不覺得悔恨嗎?看著一個年輕的女人身體健康,如此驕傲,卻溶解在如此空虛無聊和恐懼中,一開始我很害怕,現在我很羞愧,我浪費了我最好的年華,我所有的美好品質,都在和你的爭吵中消失了,我變得固執膽小嚴厲多疑,我們可以過得更好的,但一切都太晚了。」錫蘭的片子總是讓人看到人性的多樣,原本較為反感男主的猜忌對愛人的冷酷以及言辭間的緊逼,可是一個如此驕傲男人作出怎樣的抉擇能夠這樣的坦白心跡,他的愛有多深又有多迫切,他的心有多孤獨又有多想尋求依靠呢,他始終沒有怪罪妻子,他的愛沒有錯,只是愛的方式有問題,「你不明白,你得像我一樣,在一個沒有電力的村子長大,而後在漂亮舒服的房子裡,聽他妻子的聲音,哪怕是可怕的嚎叫聲,我們的青春都黯淡無光,我們沒有學會如何快樂。」整個婚姻裡的爭吵反覆,如愛如恨般地不留餘地,可是寬厚的那一方卻始終溫和地愛著。
影片中男主和姐姐大概對話了三個段落,話題更為終極,關於邪惡的懲罰、關於反省和坦誠、關於生活地體驗、關於成長中希望和失望、關於愛和爭吵、關於虛空和真實,他姐姐說:「你怎麼樣呢?你把最好的年華浪費在毫不關心的事情上。你這位演員,忘記了真實,忘記了要做自己,換身份如換衣服。」在現實的生活中,那些認真生活的人永遠配得上尊敬,不論工作抑或賦閒,那些擲地有聲的話一旦敲在心上,將留下久久的餘音。
影片後面的一個段落,妻子把愛人的大額捐款送給欠租戶,院落破敗,屋內冷清,家飾無幾,家中的哥哥拿著一打錢,悉數數著:「這是小兒子,他不顧自己,來挽回他爸爸的面子,這是為了我無私的弟弟,四個月來四處下跪,求一口飯吃,這是為了我這個酒鬼,他在兒子面前挨了打,丟了全家的臉,這是我們的英雄,地主的妻子。」而後,拿著一打錢仍在火爐里,妻子因為她的憐憫不被接受而啞然慟哭。
該說些什麼呢,在這樣宏偉細膩的巨製麵前說什麼都顯得多餘,但怎麼樣呢?刻薄的男主成了最寬恕人的角色,無論愛人無論姐姐多麼冷酷的話語,他的愛和關懷一如既往,他看得到悲憫,在夜幕中放生逮到的野馬,他請求愛人的寬恕,他愛他貧困的村莊,他的愛人呢,可以原諒蒼生卻不給至愛機會,心底對婚姻決絕,對男主近乎殘忍,他的姐姐呢,對弟弟近乎怨懟,沉浸在個人的世界裡,同樣自私冷酷,他的欠債人呢,他們一如既往地狡詐,只能說這個世界的溫暖和冷酷一如既往並且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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