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一覺中土夢，廿三載人生路遙遙

當《霍比特人：五軍之戰》的片尾曲The Last Goodbye響起，螢幕上以羊皮紙卷的形式打出演職人員名單的時候，我知道這場橫跨十七年的夢到此結束了。
觀眾陸續地離開，我把電影票折進上衣口袋，深深吸了一口氣。
回到十七年前，我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學生，和父母蝸居在大城市的一角，上學，放學，在校外撒野，渾身髒兮兮地回家吃飯。那段時光似乎無比緩慢，以致於近乎永恆。兒時喜歡讀書，翻過許多關於西方文化的畫冊與小說，那些壯麗的城堡，泥濘的小道與馬車，勇敢的騎士，兇猛的惡龍，在林間神隱的精靈，還有頭戴尖帽的巫師，他們幾乎構成了我心中關於「奇幻文學」的全部概念。
而J.R.R Tolkien筆下的中土世界，以及彼得傑克遜拍出的《魔戒》系列則是我兒時全部的幻想。
那時候爸媽不帶我去影院，在書店買了CD影碟，回家放到電腦光碟機里播放。那時我只買了第一部的碟片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一開頭就是Galadriel女王的聲音講述魔戒的誕生與歷史，它如何強大而邪惡，又如何蠱惑人心，到後來人類與精靈的盟軍攻入末日山脈，消滅了魔王Sauron，中土世界才歸於一絲平靜。而《魔戒》的故事，又要往後數上幾百年，並從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人物開始。雖然我還只是在讀小學，一種強烈的感覺猛地席捲而來，就好像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對我敞開。
第一部給我留下了數不清的幻想。當Gandalf一襲灰袍，哼著小調來到夏爾省，身後的霍比特小孩們喊著要「firework」，老巫師愁眉苦臉，身後「砰」的一聲，蝴蝶狀的小禮花四處綻放；當Rivendell的林谷會議召開，來自四方的英雄們談論著魔戒的可怕，林地精靈的王子Legolas第一次亮相，便成了那時所有少女心中的男神；而最難以忘懷的，是當Boromir身中數箭，奄奄一息時，Aragorn親吻他的前額，承諾要回到White City，保護他們的人民。
Boromir一次又一次重複著「our people」，而我永遠我無法忘記當時我多麼渴望見到White City，甚至比Aragorn還要渴望。少年的夢永遠是單純又有些讓人發笑的。
懵懵懂懂地進入初中，被分到了全校最差的班，而我終於看完了剩下的兩部。那時候我幾乎是無緣由地拒絕了班上一個追我的女孩子，看上了一個至今都不認識我的外班女孩，在日記里把她稱為我的Luthien.
從初一到高中的這段時光里，我近乎瘋狂地愛著《魔戒》。我把第一部的英文台詞抄滿了整個筆記本，每天一個人在上學和放學的路上我就低聲背誦，努力和片中的角色們說出一樣的味道。後來父母給了我更多上網的自由，我開始逛魔戒貼吧，搜集了上百張插畫與劇照，甚至在部落格里為每一位角色寫詩。
我從不覺得他們是不存在的，甚至到現在還不那麼認為。
蒼茫的Rohan王國，驃騎之鄉，挪威的國寶級樂器哈登角琴完美地演繹出了它的悽美，在第三部Minas-Tirith圍城戰中它再一次響起，六千Rohan鐵騎衝向Mordor的大軍，那一段讓我渾身發顫，來回刷了足足不下40遍。
後來我告訴初戀女友，你一定要看《魔戒》。我們只相處了三個月，後來草草分手，而後我整整兩個星期都吃不下飯，忘記把DVD拿回來了，那可是導演加長精裝版。
高中的歲月總結下來就是一次失敗的戀愛和一次失敗的高考，失利後又復讀了一年，於是便成了「兩次失敗的高考」。可在那些恍如隔世的歲月裡，Tolkien關於中土世界的故事似乎成了唯一的逃避與救贖。我一直記得當Frodo獨自靠近末日火山，筋疲力盡倒下的時候，他看到Galadriel女王向他伸手，微笑著告訴他「if you can't find the way, no one will.」
那似乎是我最痛苦與最美麗的日子。
大一的時候我帶我現在的女友去網咖，包了整整一宿帶她看《魔戒》三部曲，我說「你連《魔戒》都沒看過怎麼能懂我。」 而現在我已經23了，才漸漸懂得「時光飛逝」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畢業前的焦慮，找不到好工作的低落，以及來自家庭的負擔。有時我在想，我該何去何從呢，就好像遁入迷途的Frodo，弱小而又充滿著力量。於是精靈女王的那句話又在我耳旁響起：
「Even the smallest person can change the cause of the history.」
昨天下午，我和女友一起看完了「五軍之戰」。老實說，《霍比特人》作為一本相對較短的前傳，硬是被拍成了三部電影，對於讀過原著的觀眾來說，未免會有些讓人疲倦，而Peter 傑克森也似乎在《魔戒》席捲奧斯卡11項大獎後，有些江郎才盡了。可我還是不假思索地為《霍比特人》掏了三次腰包，可我還是在「五軍之戰」的最後呼應《魔戒》的開頭那段差點淚崩。
因為這場夢，可是足足做了十七年啊。
或許以後，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會哼起In Dreams直到破音，但關於Middle Earth的夢，似乎是該告一段落了。我想起老Bilbo寫的那本書：There and Back Again, a Hobbit’s Tale by Bilbo Baggins. 而對我來說，這裡的There或許指的就是Middle Earth吧。
再見，魔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