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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高玩電影--The Lego Movie

乐高大电影/英雄传(港)/乐高玩电影(台)

7.7 / 388,629人    100分鐘

導演: 菲爾洛德 克里斯多福‧米勒
編劇: 菲爾洛德 克里斯多福‧米勒
演員: 威爾法洛 連恩尼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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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客

2015-05-16 04:44:21

爆米花電影中的福柯——關於《樂高大電影》


電影剛開始不到五分鐘,我的同伴就悄聲對我說:「這部電影裡有太多《一九八四》的影子。」的確,電影的前十分鐘以主角Emmett的視角,給觀眾展示了一個虛構的樂高世界。在這個世界裡,Emmett每日的生活即是按照一份指南按部就班地起床、洗漱、穿衣、工作、就餐……他每日都去同樣的餐廳,點同樣的套餐,聽同樣的歌曲,而他非常適應也滿足於這樣的生活,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也都如此。身為一個建築工人,Emmett與同事一起依照圖紙在城市裡建起一棟棟整齊劃一的樓房,而城市裡的建築設計都出自總統Lord Business——類似於「老大哥」一位人物——之手。

這便是動畫片The Lego Movie(《樂高大電影》)的開篇。電影內容並不新奇,無非是普通人Emmett在覺醒之後帶領著同伴們一起推翻Lord Business的獨裁的故事。這是一部老少皆宜的爆米花電影,孩子們從中看出了冒險、友誼、勇氣,影迷們為片中的致敬橋段暗爽,而成年人,就像我的同伴一樣,也許會對其中的政治和文化隱喻產生興趣。本文將關注整個電影的背景(即Lord Business的獨裁統治),並從獨裁者、統治對象和反抗者三個方面來分析電影中暗含的福柯在《規訓與懲罰》中的思想。

一.獨裁者

電影對獨裁者Lord Business可謂著墨頗多,而最能體現他那至高無上地位的,無疑是他建造的那棟高樓。高聳入雲的黑色建築,配備著機械警察、雷射鯊魚等防護設施,而他本人的辦公室位於這座摩天大樓的頂樓,常人難以接近。事實上,建築物往往是當權者特權地位的表現,突出他們身份的高貴(「宮殿的華麗」),或是提供給他們一個監視下屬和敵人的有利位置(「堡壘的構造」)。不管是中國古代都城的建築規則(宮殿位於全城的中心,它高大威嚴,任何建築都不能高於它),還是Lord Business的這棟高樓,都不過是這種思想在不同的社會環境下的變體而已。

除卻建築物的高之外,獨裁者Lord Business也給自己配備了一套精良的「盔甲」。這「盔甲」的作用不僅是防禦,更是為了使獨裁者顯得高大而居高臨下。電影中,每當他對下屬和被統治者訓話時,他都會穿上這「盔甲」,使自己在高度上處於高不可攀、不可動搖的地位,畫面往往是仰視的角度,更加強調了獨裁者的「高」。這樣的鏡頭在電影中並不少見,例如我們能夠在《迷牆》中看到相似的場景。《迷牆》中的這一段落通常被分析為是影射納粹德國,同樣的反獨裁的內涵,我想《樂高英雄傳》中的這一設定並非毫無根據。

二.統治對象

獨裁者、總統Lord Business對他的國民們的所作所為,正是福柯在《規訓與懲罰》中所寫到的「規訓」的直觀體現。

首先,是貫穿著整個社會的紀律訓練。每一個人,包括未覺醒時的Emmett,都是Lord Business統治下「遵紀守法」的「良民」。他們每天遵循著同一份時間表生活,按照指南來工作,聽一樣的音樂看一樣的電視節目。就連主角Emmett在覺醒之後,在被他的同伴們要求建造一架逃生的交通工具時,他也無奈地表示自己做不到,因為他已經習慣了按照圖紙建造樓房。圖紙即一種紀律,是人們視作理所應當的應該遵循的守則,而獨裁者即是這種紀律的設計者。在這樣的社會中,每一個人都是獨裁者紀律訓練的成果。福柯在《規訓與懲罰》中寫道,紀律訓練的鮮明特點在於,首先,它的實現途徑不是通過對整個身體的直接控制,而是通過對身體特定部位的細部控制。如果想教會士兵如何使用步槍,我們會把整個過程分解成幾個有序的精確步驟。訓練的核心不僅在於達到目標,確保士兵會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做我們想讓他們做的;關鍵在於,還要通過一套特定的程序來實現訓練的目標。這便是福柯所謂的現代的規訓體制,其目的是製造「馴順的肉體」,那些肉體不僅會做我們讓他們做的,而且以我們希望的方式去做。

紀律訓練的結果即規範化評判的產生,這是現代規訓控制的另一個鮮明特徵。在電影中,獨裁者Lord Business為一切事物,尤其是工業程序和產品都制定了統一的標準,堅決不允許發生出格之事。他竭力維護自己的統治,通過紀律訓練將人們變成「良民」,使用規範化評斷來建立一個毫無創新的國家。在這些手段的洗腦下,每個人都是一塊同樣形狀的磚,磚砌成了牆,牆構成了這個整齊劃一的社會中的渺小的建築。然而,並非每個人都是牆上的一塊磚,Lord Business的統治也並非如此穩固。電影中,覺醒後的主角Emmett與他的同伴建築大師們[4],甚至是輔助他實現獨裁的警察,都遭到了獨裁者不同程度的迫害,而這種對反抗者的迫害,即《規訓與懲罰》中的「懲罰」。

三.反抗者

福柯在《規訓與懲罰》中論述了兩種不同的懲罰,即前現代時期的懲罰與現代時期的懲罰。有趣的是,雖然《樂高英雄傳》中的故事發生一個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儘管並未給出具體年代,而是徹底虛構初一個社會),但是兩種懲罰在電影中都有所體現。

在福柯看來,前現代時期的懲罰是一種公開表演或者景觀,是君主不容違背的不可抗力的展示。懲罰表現為粗暴地折磨罪犯的身體,滿足於通過痛感來實行報複和彰顯權力,而權力的實施本身具有高度的能見性(如城鎮中的駐軍、公開行刑),而那些認知的對象則隱身在暗處。在電影中,這種前現代時期的懲罰出現了不止一次。例如,獨裁者Lord Business公然殺死了建築大師們的領導者,巫師Vitruvius。對於自己的屬下,輔助自己實現獨裁統治的警長他也毫不手軟。在警長對他的某些行徑表示了質疑之後,Lord Business加害了警長的父母,以這對老夫妻為誘餌迫使警長成為自己的工具。

相反,現代時期的懲罰宣稱目的不是報復,而是使罪犯接受改造、重新做人。現代的懲罰要求罪犯發生內在的轉變,要求其內心皈依於一種新的生活方式。現代刑罰對心靈的控制是一種更加隱晦卻更為徹底的身體控制,因為改變心理態度和傾向的目的就在於控制身體的行為。用福柯的話來說,在現代時期,「心靈是身體的牢籠」。在電影中,作為重要配角的警長具有「好人」與「壞人」兩面。在挾持了警長的父母后,Lord Business更是抹去了警長善良的一面,使其徹底黑化成為自己的幫兇。雖然是使用具有喜劇效果的表達方式,但獨裁者的這一行為無疑是在控制人心,使警長墮入黑暗,從此開始兢兢業業地追殺主角Emmett和建築大師們。雖然警長並非嚴格意義上的反抗者,但是他畢竟曾經質疑過獨裁者,而這種質疑為他帶來了懲罰,即人心被控制。

除了懲罰的兩種形式之外,福柯所贊同的由邊沁(Jeremy Bentham)提出的「全景式監獄」設計也在本片中也有體現。在這樣的監獄中,控制的實現依靠的不是監視這一事實而是監視的可能性。事實上,監視者只會偶爾向某一間囚室看去,但住在囚室中的犯人不知道這種「偶爾」何時發生,所以必須假設自己總是在被監視。其結果是,監視者「在被囚者身上造就了一種有意識的狀態和持久的可見性,從而確保權力機制的自動行」。在電影中,建築大師們的「叛亂」曾一度遭到挫折,絕大多數的建築大師被獨裁者抓住並關押起來,而關押建築大師們的地方是典型的「全景式監獄」設計。與邊沁的「全景式監獄」不同,關押建築大師們的不是牢房,而是隨時可以通電的電椅,而處於正中間的監視者正是Lord Business本人。

正當觀眾沉迷於這個普通人與超級英雄聯手反抗獨裁的故事當中時,電影卻在最後二十分鐘裡突然轉入現實社會:原來樂高世界裡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個男孩的想像。男孩不顧父親的禁令,用父親的樂高模型在自己心中上演了這樣一出精彩的戲。當男孩嚴厲的父親出現時,觀眾驚訝地發現父親的形象竟然與樂高世界中的Lord Business一模一樣,而男孩的臉上露出驚慌害怕的神色。直到電影進行到這一步,影片所隱含的第二層「規訓與懲罰」,即現實生活中父親與男孩的關係才浮出水面。父親為何對男孩提出諸多禁令?父親是否也像他在樂高世界中的投射Lord Business一樣,用什麼方式扼殺了男孩的想像力和創造力?這些疑問將牽涉到《規訓與懲罰》中關於家庭與教育的部份,由於篇幅原因,在此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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