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公民還是十二怒漢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1957年版的《十二怒漢》可能是我看的次數最多的黑白片了。這兩年因為認識了一些談得來的朋友，我一直極力推薦此片，最近我的一些律師朋友開始搞12人的民決法庭，其靈感也是來自此片。巧合的是，知道有中國版的《十二公民》這部電影，是民決法庭進行了第一次模擬開庭之後，這給人的感覺是，好像全中國突然都關注起民決這個概念了。
中國的電影名字里出現公民這兩個字已經很不容易了，更讓人稱奇的是，《十二公民》是翻拍自《十二怒漢》。去年10月我看了俄羅斯版的《十二》後曾發了這樣一條部落格：「才看俄羅斯版的12怒漢，不喜歡，拍成了心靈雞湯，也不喜歡俄羅斯人的表演，太浮誇，推理過程中巧合太多，還是黑白美版的牛逼，簡潔，清晰，理性，克制。不過我承認，俄羅斯的這版更「好看」，結尾大讚。最後還是在所有牛逼電影后面會寫的那句老話：很期待中國什麼時候有條件拍這樣的電影。」當時真的沒想到，中國這麼快就有了，而且拋開美版來單獨看，拍得相當不錯。但這種不錯是建立在對美版和俄版的整合之上的，首先它完全照搬（注意，不是借鑑而是照搬）美版的人物設置，提出疑問的是8號，牆頭草是12號，最冷靜的是3號，最後一個妥協的是2號……中版的節奏也和美版完全一樣，美版中的8號第一次提出再投一次票是在31分鐘，中版是在34分鐘，其他的很多設置甚至是台詞也完全一樣。從俄版中則繼承了學校廢棄的倉庫和演員們用力過猛的演技。中版的這種處理是讓人疑慮的：美版狹小的房間和暴雨前的悶熱相得益彰，俄版空曠的倉庫則搭配寒冷的冬雪，把12個中國人關在一間又悶熱又空曠還會漏雨的破倉庫中是要傳遞什麼樣的資訊呢？如果單純是為了致敬而致敬，而且還是腳踩兩艘船的致敬，實在沒有太大必要，致那麼多敬你的手不麻嗎？
簡潔高效的《十二怒漢》是塊很好的橡皮泥，俄羅斯翻拍的時候往裡面揉了個車臣概念，中國翻拍往裡面揉了N個概念：親情愛情姦情排外反右等等，上下數十年橫跨數千里，似乎想把社會百態都揉進去，野心太大。這點已經和當年的美版天差地別了，和俄版有點像，但俄版的長度是2個小時40分鐘，幾乎比中版多出了1個小時，這明顯為了商業效果而省下來的1小時全靠影片裡每個人扯著嗓子喊和比俄版還浮誇的演技來快進完成。難道這個版本才是如假包換的《十二怒漢》嗎？
中國的這十二個真正意義上的怒漢，幾乎毀了簡潔的原版。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中版只是一個模擬法庭，人物動機明顯欠缺。我們在此不討論法律，因為即使中國沒有陪審團制度，導演也理應從別處為人物找到充足的動機。前幾天我和人討論的時候還說，美版沒有交代2號的兒子到底出了什麼事，是一處極佳的留白。沒想到才幾天功夫，美國人攢了幾十年的留白就被中國人緊鑼密鼓的給填上了。美版9號那個為何一生默默無聞的老人留白，被中版的右派給填上了，還有8號的檢察官身份，是本片最大的敗筆，可以說這一個細節完全顛覆了美版想要表達的主題：一個普通人的質疑，改變了另一個普通人的命運。不過這或許也說明了中國的國情：有權改變別人命運的是權貴。
必需要看到的是，《十二公民》對當下的社會有很現實的意義：不斷爭吵的辯論象徵著國人缺乏秩序，集中展現的社會矛盾很接地氣，大家動情的自我剖析很有商業價值，以及最重要的是讓人們開始關注法律和公民權利，但這些是現實意義，站在電影本身來看，本片中人物的根本動機不足，以及電影時長過短使得本片與經典相去甚遠。《十二怒漢》是部偉大的電影，而《十二公民》則只是部不錯的電影，這全因為它站在了偉大的肩膀上。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