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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一瞬 Look of Silence

沉默之像/沉默的眼睛(香港國際電影節)/沉默一瞬

8.3 / 9,457人    103分鐘

導演: 約書亞奧本海默
演員: Adi Rukun M.Y. Basrun Amir Hasan Inong Kemat 約書亞奧本海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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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teller

2015-08-06 20:41:58

濕熱的遺忘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對印尼毫無了解。因此矯情地說,在這部談論遺忘的紀錄片面前,我也屬於失憶者。寫這篇影評的目的,不是要評論這段獸性橫流的歷史,只是為了記下影片對於一個無知觀眾的影響。

我看見三個版本的故事:


版本一

1965年,主人公的哥哥被屠殺了兩次。第一次,他的肚子被劃開,跌跌撞撞穿過田地逃回家裡。夜晚,他嗚嗚呼噢,向媽媽要咖啡喝。翌日,殺人兇手又至,從母親手中搶走了垂死的他,把他帶到河邊,從身後切開了他的下身。

他的死,僅僅是一場大規模殺人行動的粒子。這場以反共之名擴散的政變,最終演化成」平庸之惡「的典型案例:近一百萬人被殘忍處死,而兇手們卻堅信自己只是履行了職責。

多年以後,帶著父親的失憶、母親的不忘,主人公開始藉助導演和自己,四處尋訪當年的殺人者和倖存者。他發現殺人者們如今大都生活富足,並在導演的鏡頭裡得意洋洋地重現當年的獸行;他伴隨倖存者重回修羅場,默默聽著一些旨在化解罪孽的祝禱。

他問了殺人者很多問題,最主要的,是想以道義之名引他們悔罪。結果是,基層兇手只愛談殺戮細節,當年的指揮官則對他連哄帶嚇,沒有人做出悔罪的表示。

不過,有幾個兇手提到死者之血的功用。據他們回憶,由於當年殺人太多,兇手們普遍相信,只有喝了死人血才能避免發瘋。

有兩次尋訪,兇手的家人也受到質問。他們均推說此前不知親人的惡行。最終,兩個人表示了歉意,另兩個人則表現出憤怒和厭煩。滿臉橫肉的兇手兒子對著鏡頭講道理:我爸爸殺了某家的家長,但幾十年來,我們和那家還是好鄰居,傷口早就長好了。你現在跑來騷擾我,非得戳破癒合的傷疤,你要幹什嗎?

另外一個人的道理更為精煉:只要還有人記得這場慘事,慘事就一定會重演。這句話被某個當年的大統領翻譯成政治語言,就是:哪個家裡死了人還追究此事,哪個就是潛藏的共匪!

末了,主人公的父親在自己家中惶惑地爬行:他終於不記得自己身在何處,並因此害怕不已。主人公的母親見到了一個當年的倖存者,把皺紋堆壘的淚眼貼上對方的大手,哽咽道:「你還活著。我兒子死了,你還活著。」

她和丈夫南轅北轍。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被人殺掉兩次的兒子。


版本二

1965年,印尼社會的一部份人殺了一部份人。

導演被殺人者長久的洋洋得意震撼,決意探尋他們的心靈。

他當然認為這是一件大慘事。但當他把鏡頭逼近這些殺人者蠕動的五官時,評判漸漸褪去。他細緻觀察著這些臉,對它們所指代的意義系統表示深深的驚奇。

這是道義可以評判的事情嗎?他逐漸產生了如此一問。於是,他也把同樣的觀察集中在主人公噙滿淚水的臉上。這一套蠕動的五官,就一定比殺人者的臉更有力量嗎?

母親肅穆的面容,父親骨瘦如柴的裸體,這些濕熱畫面的力量,也是殺戮回憶的參與者嗎?導演慢慢看著,呈現著。

最終,故事還是故去了。影像則長存,那裡面沒有兇手,只有很多張你讀不懂的臉龐。


版本三

在印尼,作威作福的人們往往是一場屠殺的兇手和受益者。任憑受害人百般質問,他們依然對自己的惡行洋洋得意。天理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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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影之後我才知道,導演在巡展期間帶上了主人公,兩人在各地放映現場一道回答提問。主人公不會說外文,導演就給他做翻譯。

鑒於影片鏡頭的運用比較殘忍(總是用逼視的方式觀察受訪者的臉),我妄加猜測:在保持敘事平衡的前提下,作者似乎在用第三個故事吸引話題(帶主人公巡展)、用第一個故事追求藝術高度(真實素材拼接而成的詩體結構),而他的創作激情,則很可能主要歸屬於第二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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