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超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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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是《超脫》呈現出的顏色。灰色的海報，灰色的天空，還有男主灰色的生命。
似乎大部份描寫老師的影片都以仰望的姿態展示一名光輝的師者形象——《放牛班的春天》中組織了唱詩班的馬修老師；《心靈捕手》里拯救浪子的桑恩教授；《死亡詩社》里與僵化的制度格格不入的基廷先生……然而在《超脫》中，卻從一開篇便描述了這樣一群被扔進了問題少年堆中的老師。
我們首先注意到了影片與眾不同的拍攝手法。類似蒙太奇的混亂穿插，還有不斷出現的Henry的面龐喃喃地自述。我喜歡那些用粉筆描繪出來的人物內心世界，就如雛妓將新客帶到Henry家時那隻投火的飛蛾，女老師和Henry約會時不斷堆砌的紅磚，還有外公去世時分崩離析的高堡。這部影片還有一個譯名叫《人間師格》，配合這樣的手法，觀眾恰恰就變成了持手術刀解剖他們的醫生，用最為冰冷的視角審視這一群老師。
一個女人，每日接受著家長打來的奇怪電話，電話線化為繩索纏繞在她的脖頸上，終於歇斯底里後，被問題少女的一句髒話打入沉默的黑洞。
一個男人，不僅每天被所有學生無視，回家時在妻子眼中亦如空氣，他絕望地趴在鐵絲欄杆上，沒有人讀得懂他。
一個女人，身為校長卻得不到半點尊嚴，聽取廣播的學生和老師不知道，她此時躺在地上，有氣無力。
當然，還有一個男人，兒時目睹了被外公性侵的母親吞安眠藥自殺。他的生活一團糟，而為人師表的他卻依然試圖改變別人的命運。這個男人便是主人公Henry。
影片以Henry與三個女人的糾葛為線索，展現了Henry試圖超脫的過程。首先是母親，這個被迫造成了他一生的陰影的悲情女子。我們注意到當她死去時，握著安眠藥的手掌努力地向上伸去。她在渴望什麼？渴望自由，還是渴望超脫？外公從此精神失常，而Henry的世界也從此一片昏暗。不過，記憶里一向以捉摸不透的形象示人的她，看著小Henry時眼神充滿了幸福，至少在與兒子相處時，她有過短暫的快樂。
其次是雛妓，Henry與她的道路南轅北轍，然而他們有太多的相似點。他們都是游離在世界上最為孤獨的靈魂，於是結伴而行，相互舔拭著傷口。可女孩越來越濃重的依賴感讓他開始害怕，隨著外公的離開斷了他與灰色過去的聯結，他只得聽著被自己送走的小姑娘無助的哭泣聲，一個人在重歸空寂的房屋裡流淚。所幸，斷了這份念想是正確的，當她在收容所里快樂地擁抱著他，我們看到，她的世界得到了超脫。
最後是那個胖女孩，她錯把Henry的善當作是愛，Henry是她的父親，是她的情人，是她的耶穌。當她與他的擁抱被打斷，他忽而抓狂——他也如此希望讓這顆自卑的心獲得超脫。不過，當胖女孩笑著吃下那個含有毒藥的哭臉蛋糕，我們也可以說，她超脫了。她的世界，從此不再有灰暗的歧視。
於是圍繞著Henry的三個女性因他而獲得了超脫，亦帶領他進入了新的超脫過程。有人評價說：「相較於還在偏執叛逆的那些孩子而言，人間師格都能夠體會到那些種無法改變他人和自我的命運的悲哀。」聯繫影片中刻畫的諸多無奈的老師形象，這也許就是將主人公設定為一名教師之因所在。他用善意贏得了一群問題學生的喜愛與尊重，可是最後的最後，他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裡，眼神依然飽含胖女孩相機曾捕捉到的空洞與悲傷。此時我們知道，所謂孤獨並不止於四下無人的街，它更是一個人超脫了別人，卻從未超脫自己，孑然一身。
真正的脫胎換骨從來不存在，往往拼命地掙扎只會沉入更深的海底。這就是導演想要展現給我們的，真實的世界。
「-How do you feel now?」
「-Trapped. I feel trapped like the cat in the b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