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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心房客--The Lady in the Van

住货车的女士/货车里的女人/意外心房客(台)

6.7 / 21,067人    104分鐘

導演: 尼可拉斯海納
編劇: Alan Bennett
演員: 瑪姬史密斯 吉姆布洛班特 Clare Hammond 喬治芬頓 Alex Jenn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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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肉怕疼

2016-03-31 06:05:32

兩個住在貨車裡的女鋼琴家



有視訊 & 插圖的版本,請戳戳戳


1960 年代末,一輛百福小貨車沖衝撞撞地行駛進北倫敦的格洛斯特新月街,它隨便找個地方停一停,一泊就是幾個禮拜,然後又向坡道更深處滑行一段,再停一段。直到最終,它駛進這緩坡的盡頭:劇作家艾倫·班尼特的屋子前。門牌號 23。

從車上下來的老太太衣衫襤褸,板著臉,高傲而焦慮。她就是 Margaret Fairchild,後來又給自己改名為 瑪莉 Shepherd。Lady 瑪莉 Shepherd,我們的主人公,這位住在貨車裡的女人。

「謝潑德小姐身上多重風味的「香氣」被刻意鋪上的各種滑石粉覆蓋了,亞德利薰衣草總是最令人愛,而此時主導的是一種文雅的芬芳,可以說是她的氣味協奏中的第二章。」

劇作家艾倫的窗口正對著老婦人謝潑德的「家」。在他和這位老婦人進行了一場對話後——
(「以後我希望能請您不要用我的盥洗室了。大街盡頭就有盥洗室,請用那個。」
「它們有味道。我天生就是個愛乾淨的人。」)

——而整條街的人都和艾倫一樣,帶著種新晉中產階級的自由文藝作風,不知該對此如何反應。
「使這種社會架構滑稽搞笑的,」艾倫·班尼特在原著里寫道:「是這些新晉中產發現自己能夠過上的生活,與他們改革進步的觀點,兩者風格間的不一致。而這種縫隙恰恰給予了謝潑德小姐生存的可能。」


於是,在滑稽、尷尬、和一點辛酸中,這部電影以鮮艷的色彩(藍天綠樹和明黃色的貨車),輕快的步調,講述了這段十五年的古怪友誼。


今年一月,紐約時報刊登了有關這部電影的採訪,其中有些很有畫面感,譯出一小段分享:

倫敦——兩位老朋友,瑪吉·史密斯和劇作家艾倫·班尼特一所時髦旅館的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兩人的第一次見面。「然後她一下躍過了那隻豬,」艾倫說道。瑪吉靠在了沙發上,開懷大笑起來。「那挺可怕的。」她說,抹去笑出的眼淚。艾倫看著她,一臉嚴肅。「那隻豬也這麼覺得,我猜。」他說。
所有這些都與《住貨車的女士》有著深遠的聯繫,這個怪誕的故事關於瑪麗·謝潑德,一個無家可歸的壞脾氣女人,她選擇住在一個所謂的貨車裡,停在班尼特先生的私家車道上。住了 15 年。
對一個作家而言,這素材好得不真實,但艾倫並沒有去寫謝潑德小姐和他們古怪的關係——他這廂勉為其難,她那廂霸道苛求——直到她於 1989 年去世,才首先由倫敦書評出版了一系列日記,後又出版了一本薄書,《住貨車的女士》。1999 年,他將回憶錄改編成了同名戲劇,由瑪吉·史密斯主演,海特納執導,在倫敦國家劇院上演。
16 年後,他們聚首將這段故事重新創作成電影,由艾歷克斯·詹寧斯飾演更年輕的班尼特,為期六週的拍攝取景於真實地點:卡姆登的格洛斯特新月街,一個現價昂貴,當時寒酸卻體面的北倫敦街區,劇作家在這裡居住了近 40 年。


「那些不明就裡的街坊看見劇組的貨車駛來,都有些驚慌。」在一起訪談中,他們笑稱。

怎能不驚慌呢!這個難纏的老太太。

謝潑德小姐不感恩、不妥協、脾氣古怪,並虔誠於上帝。或許這是她一直以來存在的方式:一根筋兒。(不然,誰會一意孤行地選擇住在貨車裡呢!)
她的好笑來自於一種不自知,就像小孩子一樣。據艾倫說,她毫無幽默感,但倒是及熱衷自己的極右翼黨派 Fidelis party。兩人的第一次相遇,就恰逢謝潑德小姐在賣鉛筆,同時發放著 Fidelis party 的傳單。
「如果我當選了,」她問,「我是該搬去唐寧街呢,還是在貨車裡處理事務?」

除了上帝,她並不考慮、在乎任何人。她不顧一切地生存,僅為了生存,而她也必然是在另一個世界中生存。

但是,她也有一些莊嚴而美的地方。艾倫稱之為「流浪者的高貴(vagabond nobility)」
因此,在那些瞬間——例如她愉快地把貨車塗成明黃色,或坐著輪椅從斜坡上方一路滑下時——街坊們會樂於看到,她衷心而愉悅的笑。

直到謝潑德小姐去世,艾倫·班尼特才找到她的兄長,詢問到有關她的故事。
年輕時的 Magaret 師從大師級的鋼琴家 Alfred Cortot,需要經常跑到巴黎上課(「在那會兒,可不容易啊。」她哥哥說)。

Margaret Fairchild 也確實成為了一位出色的鋼琴演奏家——意思是,達到能開演奏會的級別。
她總在彈,總在彈,直到其他修女叫停——至於她為什麼成了一名修女,並不清楚,只知道反覆兩次後,最終修道院把她趕了出去(或許是因為她脾氣實在太壞了)。

後來,她成了一名救護車司機。

這是不是該算是她人生的轉折點呢?

當 Margaret Fairchild 在一個路口停泊的時候,一個小伙子飛速地騎著摩托車轉彎,連人帶車衝撞上了她的救護車。不是她的錯,但她卻誤以為是自己的責任,迅速清理了現場——也把自己劃到了法律的另一邊。

和人生的另一邊。

從 Fairchild,變成了 Shepherd。


艾倫·班尼特說:和她的人生擺在一起時,自己的人生顯得蒼白而無趣。

然而,如果艾倫翻開 2015 年 2 月 11 日的報紙,會發現這樣一條訃告:

Anne Naysmith,鋼琴家

Anne Naysmith,終年約 77 歲。在 1960 年代,她曾是頗有職業期望的鋼琴家,1967 年曾在威格摩爾(Wigmore)音樂廳演出,被當時的評論家形容「作為藝術家的盛放,用她的鋼琴描繪出了最溫暖最強烈的音色」。
39 歲時,她忽然從家裡搬出,在自己的福特車裡住了 26 年。後來,福特車被拖走。那些擔心自己房屋折價的「街坊」歡欣鼓舞,也有想要保護自己老鄰居的人們送給她了一輛奔馳——但很快,奔馳就被毀壞了。
對於西倫敦的行人而言,「奇斯維克車女士」(the car lady of Chiswick)這個不雅的名聲,代表著那個熟悉的蓬頭垢面的景像。 她起先住在荒廢老舊的藍色福特車中, 後來住在地鐵站旁的樹叢里。

關於 Anne Naysmith 究竟為什麼這樣做,媒體、民間都有諸多猜測。有人說她是因為失戀、厭世,有人說這是「第歐根尼的犬儒主義」(Diogenes the Cynic,古希臘哲學家第歐根尼鄙視物質世界,睡在大的陶瓷罐子或桶里)。


對於艾倫·班尼特而言,這類問題的答案卻並不那麼重要。

在謝潑德小姐生命結束前的那天,她被送去收容所,梳洗換裝,並且終於又一次坐在了鋼琴前,顫抖著彈了一曲。


晚上,艾倫·班尼特抓著一小束花來貨車探望她。(「我得到過更大的花束,綁著絲帶的。這些根本沒法比。」)

音樂。人們怎麼能躲過它呢?你明白嗎,它就在我的指尖。我可以在黑暗中彈奏,有時不得不這麼做。而那些鍵盤就像房間,C 大調,D 小調。黑暗的房間,明亮的房間。對我來說,就像一座宮殿。唯一令我擔心的,是演奏比祈禱來得容易。

「班尼特先生。握著我的手。它們是乾淨的。」

第二天,前來接謝潑德小姐去收容院的社工發現,她已經去世了。

「沒人能真的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以及她如何能夠這樣生活,我真的不明白,」瑪吉·史密斯說:「我沒有很多時間待在車裡,但必須進進出出。僅是短暫的這麼過一陣,就已經很受不了。還有,艾倫是怎麼忍受的?他跟我說:『她也沒有很冒犯』,但,你還能有多冒犯?」

艾倫·班尼特確實給予了她足夠的耐心與同情,以致於被鄰居成為「貨車裡女士的男朋友」。他為小貨車供了電,以便謝潑德小姐取暖、看電視,還會時常幫她買東西。

薑汁餅乾——「吃了非常暖」;
威士忌——「用來勉強度日」;
牛奶和娃娃形狀的果凍——「果凍不著急買」。

或許這其中,有很多部份是超越了我們的劇作家「更明智的判斷」的,也或許因此,電影中乾脆出現了兩個作家:「一個我負責寫作,一個我負責生活。他們交談,他們爭論。寫作就像是和自己說話,並且我一生都在這麼做。」



這種冷靜觀察和毒舌,與充滿同理心的兩個分開的形象,使影片更加詼諧有趣。無論如何,觀眾和讀者都不難在輕快中體會到那深深的同理與關懷。

哦,還有,帶著某種敬佩的,深深的祝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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