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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鄰人 Creepy

毛骨悚然/怪邻居(港)/Creepy

6.2 / 2,922人    n/A

導演: 黑澤清
編劇: 黑澤清 池田千尋
演員: 竹內結子 西島秀俊 東出昌大 香川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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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彥明

2016-12-03 08:26:25

我們外國人是看不懂這部日本電影的


儘管我知道,這故事的核心,(即「鳩佔鵲巢」,殺人後奪取其身份,乃至家庭)對於日本人來說是很合理且發生過的(參見「尼崎事件」,當然,沒有奪取身份這細節),他們看來肯定是覺得驚悚萬分,從此只能多生戒心,鞏固家庭關係了。但別說我們中國人,就是其他任何外國人看了這電影,也只會感到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這裡面的反派是怎麼辦到的,因為,其他國家壓根沒這個基礎啊!
       電影中表現出來的基礎是什麼呢?
       1.全職主婦,也就是某些題材最愛的団地妻。
       2.高強度、競爭激烈的工作和學習環境。
       3.疏離而等級嚴明的家庭關係。
       4.冷漠的鄰里關係,以及刻意維持「睦鄰親善」的虛情假意。
       5.低效的公務系統,片中主要體現警察方面。
       6.把姓名寫在門前的習慣(有些人家甚至把全家的名字都寫上)。
       7.長時間的社會和諧,以及對於壓迫的容忍度。
       8.無節制的渴望與崇尚寡淡的禁慾之間的融合與衝突。

      日本大概是所有已開發國家(以為國家形式的剝削團體)中最勤勞的國家了吧,這種勤勞刻苦還不同於中國,我們還會想著勞作了一輩子,要頤養天年了,但是日本人卻非但厭惡自己不工作,對於那些「喪失勞動能力」的人,尤其是老人,簡直恨不能死。
      相對於死亡,日本人更害怕不能工作、不能勃起。從這一點來看,可想而知,日本的工作和學習環境到底有多競爭激烈了,就像那個老段子,一隻獅子追兩隻兔子,跑得比另一隻更快的兔子才能活命,日本人就是這兩隻兔子。
      而我們中國人呢?眾所周知,我們是睡醒的獅子,雖然也是很賣力的在跑,但只要吃頓飽飯就好,繼續睡了。
      你假如要問,為什麼日本人會是這個樣子。那我只能隨便的說幾句,因為日本從未革命,剝削者除了財閥,還有世襲官僚,而且所謂萬世一系,也佐證了日本人的順從,上面剝削得緊,那為了維持體面的生活,只能賣命幹活咯(為了避免有些人不肯賣命,日本還允許體面的賣身)。
       這是社會環境。
      
       從家庭來說,大家都知道,日本女性婚後工作的比例非常低,老婆在外打工,對於丈夫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打擊,無疑是向所有人宣告,自己沒能力,那這人差不多也就廢了。久而久之,也就沒什麼女人會嫁給這種男人了,即使嫁了,肯定很快就離。
       這裡面的內因,一方面有日本未經革命,思維延續的緣故,另一方面則是作為老牌資本主義國家,日本人的工作報酬很高,單職工足以負擔起全家的開支(我們當年號召婦女能頂半邊天,說白了就是因為人工太低廉)。
       從各方面來看,一個專心職場,要受得了上司打壓,同事排擠,還要應酬做戲,完成工作還要比同事強的男人,與一個專心帶孩子,在家裡打掃衛生,處理各種瑣事,要準備三餐,還要維持鄰里關係,甚至小孩在學校有事,全都由她出面的女人之間,要真正互相理解,互相體諒,互相尊重,才是真正的火星人遇到金星人吧。
      電影中遇害的三個家庭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並沒有具體表現,而是通過男主自己的家庭如何遭到侵害,來作故事主體的。
      從男女主人公搬到新家其實就已經埋下伏筆了。首先是去拜訪兩個鄰居,一個是看起來及其不自然的變態兇手(香川照之的表演一向精湛,讓人一眼看懂這就是變態),另一個則是據稱照顧癱瘓母親,從不與鄰居打交道的中年婦女。其實這裡,還有一個細節,導演按下未表,那就是男女主人公住的房子的前任屋主,為什麼搬走呢?可以開開腦洞。
       讓變態兇手有可乘之機的,是女主雖然一再表示討厭變態兇手,卻一再與之接觸,甚至毫無戒備。要知道,當時變態兇手已經想要引誘女主進屋動手,但西野澪(被變態兇手侵害的西野家的女兒)在變態兇手身後微微搖頭,第一次制止了女主進一步深入。
       女主實在是太寂寞空虛了,以丈夫為精神支柱的女人,在丈夫工作繁忙的情況下,是何其脆弱,又是何其容易受引誘?想想看,一方是身為大學教授,相貌出眾的丈夫,一面是邋遢頹廢,剛剛認識的鄰家大叔,但女主僅僅是因為與這陌生男人接觸過幾次,就被引誘了,你說以我們的觀念來想,怎麼可能嘛?
       可是,毫無精神寄託的人,輕易就會受騙上當,這種事,我們國家的新聞里沒有嗎?其實很正常,只是日本人的是社會現象,而我們是新聞。
      從這方面可以看到,日本家庭之間,這種已經濟為導向的夫妻生活,是何其脆弱,只不過是因為變態少,大家都忙於工作,所以才不至於崩潰吧。而使得這種脆弱關係變得如此「鞏固」,還要靠著深入骨髓的男尊女卑,無條件為家庭付出的觀念。
      所以,女主將對這種壓迫的反抗,轉化成了另一種順從:當丈夫想要保護她的時候,她卻悄悄給丈夫注射了藥品。
      夫妻關係是家庭的基礎,而這基礎並非平等,那當這個家庭的頂層,即男主人,被人打倒了,那麼取代也就順理成章了。你可以說西野家的母女有協助變態兇手的舉動,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但更多的對於這對母女來說,既然作為丈夫或父親的這層關係很薄弱,那麼換個她們無力反抗的發號施令者有什麼問題嗎?

      我們看到的羨慕的日本人,是高素質、重細節、細膩嚴謹、刻苦奮鬥、誠實刻板、社會穩定和諧的日本人,但有多少人知道,是什麼在驅動著日本人形成這種社會的呢?
      我羨慕又懼怕日本人,就像大家對於核能的態度一樣,在我看來,日本本身就是一個位於東北亞的核反應爐。
      核能既是清潔而可持續的新能源,又是巨大的威脅,甚至還能被做成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日本人難道不是嗎?他們也是清潔而可持續的勞動力,但也是巨大的威脅,曾經就展現過作為武器的威力有多強大。
      我們一方面很信任日本產品,另一方面則沒辦法不擔憂日本人的武器性質。雖然會有大批的人說,日本人反戰愛好和平,但日本社會齒輪狀的層層壓迫的運轉模式,註定了這是一個在任何時候都能被調動徵集起來的單一民族,而與之相對的中華民族則是一群不到生死攸關的時刻,不會產生向心力的多元化民族。
       我說這點,聯繫到電影裡,就是想說明日本社會的等級森嚴,而我們看到日本警察的無能愚蠢,正是來自於這種壓力:對於嫌疑人起疑,只能親自去查看,不敢隨便匯報,也就沒有大隊警察去圍捕了。
       一切按程序來,不能越級,於是效率低下,在程序正義與效率時效之間的平衡,從來都是一件難事,而連地鐵到站時間都要恪守到分毫不差的日本,則只有程序。
       程序的背後就是冷漠,這樣你就不難理解,男主在警察局反覆追問一個警察時,絲毫得不到任何回復的原因了吧?
       
      影片最後,假裝被控制的男主從變態兇手手上接過一把槍,轉身打死了變態兇手。西野澪是又哭又笑,近乎崩潰,而女主同樣如此,她擁抱男主的動作非常僵硬,並非鬆了一口氣之後的喜極而泣,更像是失去主心骨之後,急需抓住什麼的一種焦躁。是的,在這時,支撐著女主的精神支柱已經不再是男主,而是這個變態兇手了,因為男主被變態兇手制服了。
      就像日本軍政府被美國打敗之後,日本人立馬親美,任憑美軍蹂躪一樣,習慣了順從的日本人對於壓迫的容忍度超乎想像,但你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幕府時代,全日本分封了無數大名,這些大名統治的地方和人口與我們當時的縣令知府沒什麼差別,但卻掌握著生殺大權。你能想像縣令與皇帝一樣擁有生殺大權嗎?
      
      是的,作為貫穿全片的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變態兇手,反而被我忽略了。因為在我看來,這僅僅是一種掩飾,導演想藉此提升故事的特殊性,但卻並不存在邏輯支撐,當然,整部故事的邏輯支撐本身就不強。
      並非一定要是有精神病,才會發生這些事,而是作為社會基石的家庭本身就脆弱得有可乘之機,才會引發這一系列的問題。而外在原因,則是明明不熟,卻偏要假裝和善,不想被任何人討厭的這種民族性格,導致了女主一次次湊上去,反受其害。這一點,放在中國很難想像,你肯定更願意和同學同事朋友交往,至於對門鄰居,可能見面連打個招呼都不肯,又怎麼會引狼入室呢?
      除此之外,一步步來的日本警察也是功不可沒,蠢得令人感動,假使全日本警察都是這種水平,那該是一件多麼歡樂的事呢?有人說,其中有一處不合理,六年前發生失蹤案,硬是找不到線索,六年後這一個小助手隨便從鄰居家就翻出五具屍體。但其實這恰恰說明,失蹤案在當時並沒有引起日本警方的注意,畢竟,失蹤案和人命案在程序上是有很大差別的,所以草草結案也是符合程序要求的,而窮追不捨的只是男主和助手的個人行為而已。

       說到最後,整部電影的壓抑感,其實來自於缺失人味的日本社會,就像一個病毒在毫無免疫能力的人體中肆意遊走破壞一樣,使人感到恐慌,對於我們中國人來說,則像是隔壁住著一個有傳染病的鄰居。
       令日本人驕傲的萬世一系,說到底不過就是順從,從精神到肉體,從社會的每一處都要求你服從既定的條條框框。明明是冷漠,卻要以儀式感來掩蓋;明明心裡鄙視,嘴上卻不停的在道歉;明明不想打交道,卻要逼著自己去裝作和善。
       再回過頭來看看開頭吧,同樣作為變態兇手的鄰居,男女主人工受到了侵害,而另一戶人家則因為不願與鄰居打交道,倖免於難。
       日本人或許作為一個「單一民族」,沒有族群矛盾,但卻擁有著人與人之間深層的矛盾,那是一種掩蓋在和諧富裕之下的變態,如同核裂變一樣,既有著強大的力量,又具有可怕的威脅性。
       我從這部電影中所感到的驚悚就是,假如有一天,核災難又爆發了呢?將家庭轉換為國家,壓迫著日本人民的財閥和世襲官僚被一群軍國主義變態取代了呢?

       作為一個外國人,我並不看得懂導演所講的這個故事,到底用意何在,又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只能抱著中國人長久的憂慮,來看待一海之隔的這座核反應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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