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它消失吧，因為它存在過。」丨關於《愛樂之城》的甜蜜與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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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佈自公眾號：「康妮大道」

我無法想像，如果Sebastian不是高司令，那麼這個浪漫故事將會遜色多少。

但在高司令身上，Sebastian的固執、落魄、在現實前的窘迫與相形見絀，才有了安放之處。

他佝僂在餐廳的鋼琴前卻身著考究的滌綸西裝，他下決心彈奏自己愛的音樂卻被無情解僱，甚至在當他為俗氣的流行樂隊演奏時，他臉上總是掛著心不在焉又得體克制的微笑，那種微笑彷彿在告訴所有人，他從不屬於這兒。

他有著和嘈雜餐廳格格不入的浪漫，他一絲不苟，處理每個音符時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他是被迫囿於現實、本該閃耀的藝術家。他後來說：「這就是洛杉磯，他們盲目崇拜，卻不珍惜任何東西。」

這是Mia眼中的Sebastian，但在其他人眼中，他不過是個普通的鋼琴彈奏師，只有當他彈奏《Jingle Bell》一類庸俗的曲目時，他們才會在他面前的玻璃缸里放下小費。

大概沒有女孩能抗拒這樣糟糕、潦倒又一塌糊塗的溫柔。



我對愛情片特別嚴苛，對自己的愛情觀亦然。我和身邊很多朋友一樣，逐漸開始認為「成功」是衡量愛情的重要準則，而愛上一個落魄的小子，更是愛情裡的政治不正確。在現實的那一套價值體系中，我們相信沒有泰坦尼克的沉船，Jack和Rose也不一定會有未來，我知道當你背井離鄉，沒有像《藍莓之夜》一般的痴情男主經營著街角的咖啡館等你歸來。

Sebastian的屋子不大，他卻在僅有的空間裡將霍奇•卡麥可（美國作曲家，被譽為20世紀上半頁流行音樂界以爵士樂為主導的最有才華的工匠）的椅子視若珍寶。「為何浪漫在你口中總是像髒話？」他不滿地質問他的妹妹，而妹妹幫他收拾著屋子，淡淡地回答：「付不起水電費並不算浪漫。」

很多人說過了，浪漫，就是沒有未來。

這點，Mia可能知道。但她依然做著不切實際又浪漫的演員夢，參加一場場視鏡，衣領上可能還留著打工時沾上的咖啡漬，她排練獨角戲，即使她付不起劇場費。

「可是，這太懷舊了。」排練完獨角戲，她忐忑地詢問Sebastian。

「就是因為它太懷舊了。」

事實上，這場愛情的開端，甚至包括電影的前半部份，都閃爍著一種因太過浪漫而顯得不切實際的復古光澤。



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爵士餐廳裡，Sebastian向Mia介紹台上的爵士樂演奏者時，他說：「這裡充滿衝突、妥協——而它在消失，人們說，讓它消失吧，因為它存在過。」

這句話更像是一個隱喻，但浪漫不只是歌舞，不是親吻與擁抱，浪漫中亦存在衝突與妥協。事實上，甜蜜的哀愁，才是浪漫愛情的真面目。

這對相識於低微，互相扶持的情侶，不得不面就著現實的衝突，被迫妥協。驕傲又固執的鋼琴王子成了接受平庸，甚至享受平庸的樂隊鍵盤手，辭去工作放手一搏的准女演員不得不面對自己千百次視鏡的失敗。

最後，他們在洛杉磯黃昏巨大的粉色雲層下，明知道他們最終將浪費那個良宵。


我上一次被一部愛情片感動哭，還是在五年前《鐵達尼號》，電影最後的長鏡頭裡，沉船上的一切都覆上新生，而在《愛樂之城》末尾的蒙太奇里，Mia和Sebastian親吻，擁抱，起舞，重新相愛。
電影散場後，回家吃飯時我和我媽談起這部電影，她開始感嘆起世事無常，說人總是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我想了一會，還是認真地回答她：「如果男女主角以成功者的姿態相遇，他倆可能不會發相愛。」

因為他們身上吸引彼此的因子已經不存在了。

我很喜歡的一句話說道，愛情聽起來像是兩個彼此不討厭卻害怕孤單的人聯手抵抗孤單、互相需要的過程。

人們總是愛上和自己相似或截然相反的人，你在愛的人身上看到自己，或是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這種滿足、期待和索取，在每一對愛的人身上延續下去。

落魄的鋼琴家實際上是失意的女演員的自身投射，他們固執、四處碰壁，在下一次機會來臨前永遠滿懷期待。

Mia在遇見Sebastian前，曾對浪漫滿懷期待：「人潮中的某人，助我放飛夢想。」

分開後的視鏡，她無可奈何地承認了：「那些只有夢想的傻子，看起來多麼愚蠢癲痴。」



對於一部電影來說，愛樂之城是所能想像的最浪漫的樣子。
很多人在走出電影院的那一刻後悔沒有自己一人看完這部電影。還有人說千萬不要和戀人看這部電影，因為你不知道落下眼淚的那一刻，你心裡想著的人會是誰。

電影散場後，我一個人坐在公交車搖搖晃晃的后座，車窗外牽手擁抱的情侶在後退。我想起Seb最後一曲戀戀不捨不願落下的尾音，突然很想哭。

《愛樂之城》的過人之處大概在於，它呈現得都是最為現實的選擇。可也正是因為太過現實，才給每個幻想著「fantasy」式愛情故事而走進電影院的人重重一擊。

你可能和你的戀人坐在一起，你們可能像Mia和Seb，相識於浪漫，卻不甚清楚未來將會如何展開；你可能曾經擁有一個Mia或Seb，你們曾牽手走在夜空下大聲談論著你們的「白日夢」，最後你無可奈何地明白了，那個助你「放飛夢想」的人不一定能陪你走完全程；甚至，你可能孑然一身，像在自己的餐廳裡為五年後的Mia彈奏的Seb一樣，想起之前的戀人，戀戀不捨卻也只能明了，放手是最為現實也最為正確的選擇。


比起好萊塢的其他電影，《愛樂之城》沒有華麗的特效，沒有絢麗的劇情，甚至，它只講了一個關於夢想與愛情的老套故事，但它如此受歡迎、讓人久久緩不過勁來的原因大概在於，它給所有生活不順抑或順遂的人，一個流淚的藉口。
流完眼淚它告訴你，浪漫還是打敗不了未來。


事實上，關於「La La Land」這個詞彙，其實很難有準確的翻譯。它是洛杉磯的暱稱，也代表著俚語裡的「迷醉」與「白日夢」。

就像影片的尾聲里，Mia問Seb：「我們到哪了？」Seb沒有明確地回答，他倆抬起頭，他們坐在第一次親吻的天文館前的長椅上，他們說：「看這風景——我見過更好的。」「對，這是最差的。」

「讓它消失吧，因為它存在過。」這句最初用於爵士樂的隱喻，最終落到了兩個相愛的人身上。

——世界又終於回到了戀人們相愛前的樣子。

所謂浪漫，是歡愉，是取悅，最終也不過幻樂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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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La La Land，戀人可能離開，但你的夢想永駐。」


文章發佈自公眾號：「康妮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