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走慢一點，等一等靈魂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忘了到底有多久的時間，我不再產生想要寫作的念頭，逐漸變得閉塞、頑固、偏執，並且不再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就如同《Nocturnal Animals》中的蘇珊，逐漸的不再審視自我。曾經自己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自我。

古印度有一句諺語：請走慢一點，等一等靈魂。

我是在一個慵懶煩躁的午後開始觀看《Nocturnal Animals》，中文譯名「夜行動物」。在詭秘謎卷般的結局和蕩氣紛擾的片尾配樂中，我一個人沉默許久......
我突然想起曾經的我，多麼喜歡寫作。
我決定認真的寫下這篇影評，儘管它似是而非。



不得不提到的是《Nocturnal Animals》擁有一個令人驚嘆的片頭，赤裸、縱情、贅肉、煙火、蒼老、紅唇、悲傷、手花、刀痕近乎病態的扭曲蹂踐、混雜融合，被一種冷血的規則制度束縛其中，形成一種顯出媚態、現出殘忍的集合，而這種冷血的規則制度便是貫穿整個影片之中的潮流時尚。開場的荒謬、臃腫和糜爛，隱喻著現代社會菁英階級（之所以使用「菁英階級」是借鑑近期媒體對USA的分析，是泛指，並不特指USA，我很喜歡這個詞語，帶著諷刺和揭露的隱喻遊戲）對物慾、潮流，低俗的諂媚和肆意的玩弄操控。人類的主流審美需要的也只不過是一種膚淺的噱頭而已，就像一種華麗而血腥的冷暴力，自以為是的驕傲。

讓我們先來了解導演Tom Ford。Tom Ford是一位Gay，他對性以及裸體的理解和態度十分大膽和開放。《Nocturnal Animals》是「Tom Ford」執導的第二部電影，並且時隔七年之久。

影片從始至終的主題就是演繹一場理想與現實、現實與虛幻長達20年的交鋒，用震撼人心的故事，用痛徹心扉的故事，用血腥殘忍的故事，用冷酷無情的故事，用不堪回首的故事，冷靜、溫文爾雅的控訴過去20年中的愛德華·謝菲爾德所感受到的疼痛。影片中的愛德華彷彿化身為理想和虛幻，在虛幻（小說）中獲得現實中渴求的勇氣；而蘇珊則是一介凡人，就像TomFord始終認為「每一個人對美的標準是在他踏入成人時期形成的」，凡人蘇珊就是佇立在即將成人的路口之上時，遇到才華橫溢的愛德華，在理想和現實之間，苦苦徘徊，做出抉擇。
許多事情，我們總以為我們是有選擇的權利的，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我們總認為我們是自由的，可以自由的選擇。而事實上，我們別無選擇。就如同年輕自信的蘇珊滿以為自己站在成人的路口上可以自由的選擇，殊不知人生之殘忍，就是根本容不下半點選擇的餘地。





蘇珊的好友與蘇珊討論工作時，有這樣的對話：
「我們年輕時會對一些事產生興趣；
因為我們以為它們是有意義的；
然後我們發現，它們毫無意義；
蘇珊啊，享受這個世界的荒謬吧；
這會減少很多痛苦；
相信我，我們的世界；
遠沒有現實世界那麼痛苦。」



告訴我，這是幻覺，請告訴我。
就像恍惚間術對如風這樣說道。
告訴我，這是幻覺，請告訴我。

其實，導演在電影的開局就給出了《Nocturnal Animals》的答案：
告訴觀眾要享受這個世界的荒謬，因為這個世界的現實不過就是荒謬而已。無論是身處現實，還是理想，人類永遠只會膽小謹慎的隔岸觀火，將對岸的世界看做現實，而自身永淪虛幻之中。

整部電影的主線劇情，即為證明這點。身處現實的蘇珊閱讀小說中的虛幻，發現自身早已存活在虛幻的現實之中，淡薄的婚姻、瘋魔的同事、支離破碎的記憶，無一不在暗示現實的虛幻，而在愛德華身處虛幻的小說中，卻彷彿找到了真實的感情。這才是這部電影中最大的諷刺，和對人生的嘲弄。

復仇
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麼，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抉擇是好的，因為不存在任何比較。一切都馬上經歷，僅次一次，不能準備。——米蘭·昆德拉

是的，人生不比一場電影，只要排隊買票，可以再看一場。人生最殘酷的地方在於它不可逆，錯過就是錯過，失去即是失去。就好像片頭中已經將那些奢靡腐爛攝入眼底的蘇珊，怎麼能夠用身處現實的這雙眼睛再次看到理想和虛幻之中的愛德華。有人說愛德華沒有來赴約，有人說愛德華來了，只是並未出現，更有人說這是愛德華在報復甦珊。其實，深愛著蘇珊的愛德華早已到場，善良如愛德華又怎麼可能會復仇蘇珊。只是蘇珊如同我們一樣，身處荒謬的現實之中，污濁的雙眼（被貪慾遮蔽著）早已看不到理想和虛幻，看不到身處虛幻飽經風霜的愛德華正痴情的凝視著她依舊哀傷的雙眸。

影片中有段對白十分精彩。比如說蘇珊與母親爭吵，蘇珊的母親對蘇珊做出這樣的評價：
「我知道你認為我們的追求不一樣；
但你錯了；
不出幾年，你眼中那些，市儈庸俗之事；
會變得非常重要；
而在這方面，愛德華無法滿足你；
他沒錢、他沒決心、沒野心；
等著瞧吧；
我們最終都會變成自己母親的樣子。」


電影中的設定，蘇珊是一位富家女，可想而知，蘇珊的母親與蘇珊有著同樣的經歷，嫁給了富家公子。由戲裡說到戲外，有人常常將人生前方道路的虛無比為迷霧，目不能澈，觸之可及卻不得，此皆為虛妄。其實每個人的人生都是明確的，無外乎由生到死，普天之下，莫不如是。這裡我們說的迷霧其實就是指人生的慾望、塵世的誘惑。

凡夫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之，則為迷。――《韓非子·解老》

所以古人告訴我們，脫凡入聖的過程需要「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塵世間迷途的芸芸眾生，正是不能降低自己的慾望，減少自己的貪念，而妄行之，才會感到現實的荒謬、切身的痛苦。那麼，人們存活於如此的世上，到底是爭或不爭？貪或不貪？
很抱歉，以我人生之膚淺，還不能答的精確。
回答這一問題，我們首先要明白「分或不分」的問題，人的精神屬形而上，而肉體屬形而下，即物質。那麼精神和物質究竟以何為重，是精神駕馭物質？還是肉體禁錮靈魂？
我們回到影片中給出答案，細細琢磨這二十多年，蘇珊與愛德華彼此深愛著，同樣也彼此憎恨著，這二十多年在精神上他們從未分開一刻，但也從不相見對方，他們早已融合為一體，卻也涇渭分明。這不正是人類精神和物質所需達成的平衡狀態。
因此，我的答案是「爭也不爭，貪也不貪」。

蘇珊的母親如此篤定的說出這番話如同一段詛咒，銘刻在我們每一個凡人的血肉、基因中。「我們最終都會變成自己母親的樣子」。這暗示著我們每個人的宿命早已註定，人心的輪迴息息不止。我們的世界，不得不爭，也不得不貪。就像上文我提到的：

許多事情，我們總以為我們是有選擇的權利的，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我們總認為我們是自由的，可以自由的選擇。而事實上，我們別無選擇，根本容不下半點選擇的餘地。

曾經的我很喜歡讀小說，卻始終都討厭著自己喜歡的小說被拍成電影。就好像，佛曰：不可說。現實中的電影又如何能夠將小說中的虛幻表達的凌厲透徹。Tom Ford用《Nocturnal Animals》做到了這一點，整部電影為觀眾留下了大量的空白和自我的想像，彷彿和蘇珊一樣，是在讀一部小說，輕聲慢語，娓娓道來，美不勝收。

最後，寫一點自我獨特的感受，我沒有看過原著《托尼與蘇珊》，不確定以下這段對話是來自小說還是出自Tom Ford，蘇珊對愛德華說：
「你肯定會成為一位優秀的小說家；
因為你已經在自己的腦海里虛構了一個角色（指蘇珊）；
不是的；
就是；
不是的；
就是如此。」



曾幾何時，這似曾相識的對話同樣發生在一對年輕的戀人之間，那時的我心境明澈，彷彿早已預感前路迷霧阻塞，寸步難行。
我以為我選了，也以為她在更早之前已經選下。其實我們都沒有選，也沒得選。只是在任性的互相折磨著，然後互相遺忘著，最後以自私之名標榜著。

電影看到這裡，我合上平板，沉吟許久......

我忽然意識到，我忘了到底有多久的時間，我不再產生想要寫作的念頭，逐漸變得閉塞、頑固、偏執，並且不再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請走慢一點，等一等靈魂，求你走慢一點。

我突然想起原來我還會寫作，我決定認真的寫下這篇似是而非的影評。

人生到底是什麼？

無迷其途，道中迷霧。

切記不可深究。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