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al Animals》：醜惡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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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Nocturnal Animals》的預告就被迷住了。心裡想著這個故事充滿張力又獨特，還有賣口紅的怪蜀黍坐陣，票房應該不會差吧。結果上映之後場次寥寥，每天固定時間只有五場。我去的那一天剛好是《星球大戰外傳：俠盜一號》上映，興奮的星球迷們在檢票處早早等待著，擁著人潮衝向影廳。我和朋友側著身走進相反方向略顯清冷的長廊。影廳裡落座不過十餘人，零散又安靜的伴著螢幕的光，等著故事開場。

故事

初遇時，他們是青梅竹馬般純淨的愛。一個是浪漫主義的文藝青年，一個是不諳世事的藝術少女。彼此互相表露心跡的「You were my first crush」，不帶濃情蜜意的渲染，卻足以讓她擁有反抗父母的勇氣。那個她執拗的不願與之有任何相同的——世俗的，虛榮的，珠光寶氣的——母親，在多次勸阻不得後，一邊苦笑一邊輕攏著她的發說，你會後悔的。
 
「The things you love about him will be the things you hate.」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變得越來越現實，越來越沒有耐心，越來越殘忍。她果真像極了她的母親。那個曾經願意陪他抵抗世界的少女，現在卻和世俗的標準站在了一起，指指點點曾經愛人的諸多不是。也正如她的母親所言，he is too weak for you。Edward太過於浪漫和溫柔，無法滿足她的野心和慾望。她理所應當的出了軌，嫁給了一個做事更為妥帖理智的人，過了接下來富足榮耀的20年。直到她收到Edward的手稿。故事中，丈夫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女被擄走。喪失所愛，卻也終於發出了來自弱者的復仇。

Susan

因為對於電影的久久期待，我跑去看了原著，《Tony and Susan》。 大多數小說改編的電影總會因為難以滿足書迷們的幻想而顯得差強人意。這一次卻難分伯仲。Tom Ford果然是時尚界最會拍電影的人。電影通過細節的改動更好的突出了故事主線。影片運用了大量的紅綠色彩對比，不僅象徵著溫暖與殘酷，更暗指兩個人物：Susan，和手稿中的Ray —— Susan的紅髮，紅唇，和紅色辦公室，和Ray從出場起就一直不會被忽略的綠色尖頭皮鞋。強調突出兩個人的色彩反差，恰恰是為了暗示兩個人物的相似性：為了自己的歡愉而讓別人妻離子散，並絲毫不覺得愧疚。



小說更注重Susan細膩的心理變化。如果上電影裡的Susan是愛慕虛榮的女強人，那小說裡的Susan就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家庭主婦。小說中，Susan之所以出軌並嫁給現任丈夫Arnold，不僅是嫌棄一無所成的Edward，更是為了追求平淡生活中的刺激偷情。也僅僅為了這點享樂，她慫恿Arnold拋棄患精神疾病的妻子，也拋棄了一直苦苦挽留她的Edward。諷刺的是，當初Susan對Arnold耳鬢廝磨的那些關於離婚的話，如今換成一個年輕貌美的新歡在Arnold耳邊嬌聲低語。而她，卻為了自己未來穩定的經濟來源，視而不見。心裡還默默安慰自己說，我不能輸。
 
電影中，20年後的Susan，不解女友一邊和同性戀丈夫假裝恩愛一邊無所謂的和她私語「having a gay husband is cool」，不滿丈夫為了生意斤斤計較冷落家庭，蔑視明明是自己畫廊出售的Junk culture，畫面中肥膩的老女人們故作妖嬈的搔首弄姿，一如她所身處的虛偽的世界。此刻的她，開始對20年前的所作所為懺悔。Susan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慢慢的擦去酒紅色的口紅。素顏， 是她20年前第一次重逢Edward的樣子。
 
可你早就不是20眼前眼眸明澈的你了。

Edward

現實生活中的Edward和手稿中的Tony自始至終是同一個人。溫順，寬容，彬彬有禮；軟弱，無力，傷心欲絕。他是正義最忠實的信徒，面對所愛破滅，他想的永遠是法律和公道一定會給自己一個交代。因為我是一個好人。
 
可惜，好人，又算什麼呢。這種頭銜可愛又可悲。你不符合有財富的標準，也不能算有才華的特徵。道德高尚？那又怎樣？在一直幫他的警員偷偷把Ray帶的Tony面前時，好人Tony慈悲得連扣動扳機的勇氣都沒有，只能遠遠看著他逃跑的背影。你無能，你懦弱，因為你善良，因為你是好人。所以你會被世俗的教條傷到心碎卻只能默默的等著一個交代。可是， 你祈求的公正，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
 
於是Edward用20年的時間去策劃這場報復。他的小說完美的暗喻了Susan曾經給他的傷害：被世俗社會奪走的愛人，沒有答案的追尋，被逼迫成長的自己。還在恨嗎？應該是吧。在給Susan的信里，他故作輕描淡寫的一句「At the end, you left me with the inspiration of writing from my heart.」像是無奈的苦笑。最後的最後，你還是帶給過我一些正面的東西的吧。我不知道用20年反覆掀開傷口是怎樣的痛，也不知道這種類似於玉石俱焚的報復是不是真的值得。就像Tony終於殺死Ray後誤射了自己，明明是個烏龍，可場面讓人笑不出來。
 
我還是這樣軟弱，我也還是懼怕受傷。但如果在可以傷害你之前必需要剖開自己的傷疤，必需要再重複一遍曾經的痛，我願意這樣忍20年。只為了要你能明白，你曾經有多殘忍。



愛情懸疑片

近年來越來越多類似的關於愛情的懸疑片。2014年的《Gone Girl》在觀眾中炸出一片驚呼。有的人看得過癮，有的人心生恐懼。無論如何，這部電影的高票房加好口碑指明了觀眾的觀影興趣。可能是已經看膩的甜得一帆風順的愛情片套路，大家越來越感興趣愛情故事黑暗的那一面。王子和公主在一起之後，在柴米油鹽和雞毛蒜皮的驅使下，會厭惡彼此到什麼程度呢？2016年的《The Girl On The Train》則側重於女性在婚姻生活中的角色。不斷自責的前妻，無限容忍的妻子，和心存善念的情婦，女性角色總是因為太過感性而顯得軟弱可憐，好像善良的姑娘就註定被渣男虐得片甲不留。
 
巧妙的是，這兩部片子都把情緒的高潮安排在揮刀的瞬間。大面積的紅色血液貪婪的蔓延，展示著人性的真與惡。《Nocturnal Animals》則不同。Tony舉槍瞬間象徵的復仇並沒讓我覺得內心澎湃，反而是結尾的那一幕更加精彩。悔過後的Susan在餐廳痴等Edward的到來。漫長的鏡頭拍著她從滿心期待到心灰意冷。面前的酒添了一杯又一杯，可對面的人卻不曾出現過。小說里這樣寫」She see herself…… sentimental as puppy-dog, leaving messages for Edward like an abandoned lover, like a groupie, begging for the right to talk……」
 
20年前，Edward曾懇求過一心要離開的她：「When you love someone, you work it out. You don』t just throw it away, because you may never get it again.」


舊愛與報復

2005年，陳可辛執導了電影《如果.愛》。這一度是我最喜歡的影片，有著類似歌舞片的華麗佈景，動聽的電影插曲，新穎的劇中劇設定，緊湊的故事劇情，和男神金城武憂鬱的眼睛。劇情類似於《Nocturnal Animals》，女主為了榮華而離開男主，再重逢卻假裝忘記愛過他。
 
在終於得到舊愛對他敞開心扉之後，他把她獨自留在北京的地下室裡一個人遠走高飛。他在錄音帶里發狠的說「我用十年的時間去等這一刻。昨天晚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那些錄音帶是真的。而我再也不會對誰這麼說話了。」聽起來像是一個終於可以揚眉吐氣的惡魔，瀟灑又堅定。可他仍在最後沖了回來，哭著抱著她說，對不起。



我們可以說出一百條對情感和人性的厭惡與苛責，醜陋與自私。我們讀著最冷不過人心的故事。可是，最熾熱，也不過人心。
 
「我一直都想拍一個愛情片。場地就定在青海。男孩和女孩坐在草地上，面前是一片湖——鹽水湖，背景是藍藍的天。鏡頭就這麼從遠處拉過來。」
 
最後的最後，我們最想要的，也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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