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又一生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文/王冠



金基德的《春夏秋冬又一春》讓我知道，原來韓國人漢字寫的不比中國人差，並且也是學佛的。一想，沒錯，同屬漢文化圈麼，而且佛教的印度西風一路東刮，自然也少不了棒子國。

韓國在我心裡一直是被符號化了的，白腿、韓劇、整容，這不能怨我，大家都這麼覺得，誰讓他們的娛樂做的這樣好呢？這就像一個嚴重體育偏科的人，有天配了副眼鏡冒充學習委員，別的同學看見，照樣還是認為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金基德的出現讓韓國的當代文化變得豐滿起來，雖然跟勁敵小日本相比，棒子國在禪學、文學、音樂、電影、視覺藝術各方面還是差了好幾個世紀。

金基德的代表作《春夏秋冬又一春》，用簡潔、唯美、充滿符號感的鏡頭語言講述了一個佛教視野下的人生故事。

它發生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別墅里，四面環湖，有門無牆，一老一少兩個和尚，幾隻冷血小動物，一些外來客。

故事的主題叫人性，背後的支撐是輪迴······



「春」

影片中的小和尚，是隔壁老王家隨便能見到那種的小男孩，長得圓滾滾、壯實實，童年之初就充分展現了人性的惡，惡得美好又乾淨，不拖泥、不帶水。他以折磨小動物為樂，事後仰天大笑、開懷暢飲。無疑，他的乾淨是還不知道什麼是人間苦難，也不去偽裝這份對別人痛苦的無視。總之，自己爽，一切爽，這種素質在心理負擔重的好人看來，是多麼高超的人生境界！

我一直以為，小孩分兩種，有雞雞的和沒有雞雞的，既指物理事實也指精神現象。

沒有雞雞的小孩，天真無邪，看到小動物受傷，馬上感同身受，心靈頃刻崩潰，跟正在宰魚的父母哭，跟有雞雞的哥哥鬧，死活救下小動物自己才安心。而有雞雞的小孩呢？就是電影裡這個小和尚，這種小孩也是天真無邪，心裡沒有一點掛礙，說沿街脫衣服當場就脫了，說當你面兒撒尿就撒起來看。惡得通通透透，壞得直來直往。

小孩子的天真無關善惡，無邪是不需經過道德審判也沒有對它的掩飾，都值得珍視。大人經過社會洗禮，內心早就沒有了這種乾淨，大人的善包含了太多的世俗性，大人的惡包含了太多的髒東西，都不能直了成佛，難有根本性的創造。所以，我們經常會把一些特別牛逼的人物比喻成孩子，世界可是孩子創造的啊！

說回電影，老和尚畢竟是佛門中人，慈悲為懷，水利萬物，他見到有雞雞的小和尚在魚兒、青蛙、蛇的身上捆綁了石頭，看不下去了，要點化他，必須在精神上把他閹割為沒有雞雞的小和尚，才能更好的與大自然共處。

於是，老和尚找了塊大石頭捆在小和尚的身上，就像他對小動物做過的那樣。小和尚開始悔悟，面對被他折磨致死的魚兒和蛇，嚎啕大哭，可憐勁就別提了。人性的善惡逆轉就在一瞬間，也就是換位思考，對別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夏」

剛剛說過，《春夏秋冬又一春》是一部乾淨的電影，講的是人性，赤裸裸的人性。「夏」的部份也不例外。小和尚已經長成了青年，對來此靜養的城市女孩動了心思，當然，也動了雞巴，但還是乾乾淨淨的，因為直來直往，對得起本來面目，對得起天賜的愛與恨。

這一章節拍的確實像日本AV，難免讓人起「污」弄清影。小女生的白衣貼身，露出的小腿，病歪歪的姿態，青年和尚的腿毛，靜默細膩的空間，AV小製作的鏡頭感，如果一下子切入到「動作片」，肯定毫無違和感，取名《女施主與小光頭》，告訴番號直接就能電驢下載。

這樣的人物關係和場景，放在中學時代，得多麼美好，彼此相遇，一起看海，一起跳進水裡，一起濕身後再一起失身，越過「存天理滅人慾」的障礙，最終私奔了事······

不過，導演可不是這麼想的，他有意要埋藏更深的人性炸彈。

最受考驗的不是對痛苦的容忍，而是來自慾望的折磨，佛教要扒開慾望的虛幻給活人看。他摸了她，他上了她。小女生剛開始像所有女人一樣躲閃，辦完事後，馬上又依偎在一起。下面咧大了，膽子也就放大了，人性之火一點就著。

終於，小和尚為了他的慾望，走了，不修了。劃著名船來到大門外，順手把老和尚的雞抱走了，我的感觸是，這象徵著鬥爭與解放。



「秋」

老和尚更老了，抱貓而歸。

小和尚再次出現，不過，這次他已經是殺人犯的身份了。慾望變成了佔有，佔有變成了嗔恨。小和尚殺了她愛的人，因為她愛的人愛了別人。

殺妻，潛逃，回來這個世外桃源。

此時的他已面目可憎，儼然一個都市憤青。他想自殺，用剪好的紙，糊在臉上，閉氣而死。這種死法，在佛教看來就是畏罪潛逃，罪加一等，老和尚怎能容他這樣對待生命，使勁抽他，他被打得滿地找牙。

也打來了兩個警察。

老和尚在露台上，用貓尾巴沾墨，寫出了《心經》，並讓小和尚用刀刻下。警察被修行的力量感染到，看他刻了一天一宿。刻完了，平靜了，不鬧了，走吧！

走的時候，船開不動，小和尚看了一眼岸邊的老爺爺，爺爺揮手，船動了。

人心啊！就是萬有引力。

老和尚意識到自己的一生到此就該結束了，於是剪好紙，寫下「閉」字，糊在鼻子、眼睛、耳朵、嘴上，點上柴火，坐上船，升仙涅槃去了。



「冬」

小和尚刑滿釋放，此時已經是中年和尚了。整部電影的輪迴觀也即將畫上一個邏輯句號。

中年和尚面對曾經的道場，鞠了一躬，穿上袈裟，拿出秘籍，開始練武術。他不是要稱霸武林，是要與自然合一。

這是老和尚曾經指引過他的。

當然，此時還少了一個人，不然體現不出生命的循環感。

一個幪面的神秘女子出現了，猥瑣、痛苦，送來一個男嬰。深夜，她把孩子悄悄留在這裡，一溜煙跑了。跑的時候不慎掉進冰窟窿，死逼了。

這時的中年和尚，已不再是天真頑劣的小孩，不再是慾望翻滾的青年（雖然在生理上肯定還沒有度過蓬勃期），幾經人世煎熬，他開始真正的贖罪。再一次回歸到天真無邪的境地，這次是輪迴後的昇華。

他拖著一塊大石頭行走，那塊石頭曾被兒時的他捆在魚的身上，捆在青蛙的身上，捆在蛇的身上，後來又被老和尚捆在自己的身上。現在，他拖著石頭抱著佛，一步一步爬到山頂，背景音樂雖然是韓語，但我聽懂了它的旋律，那是誦經般的覺悟之音。

佛像被安放到了山頂的最高處，它在看著我們那！看著我們這些在慾望中煎熬的世俗人。



「又一春」

之後的事情就盡在掌握了，棄嬰成了小和尚，曾經的小和尚已經是老和尚了。新到人間的小和尚也是天真無邪，展示著雞雞般赤裸裸的人性之惡，這回的小和尚更狠一些，直接把石頭塞到小動物的嘴裡。

佛在一旁看著。我們在用心思考。

如果佛教要達到的最高境界是對空的領悟，那麼，所有的善惡是非要怎麼去權衡呢？

善人可以通過善達到空的境界，惡人也可以通過惡來達到，反正都是一場空！

天真無邪的善是美好的，有利於自然的和諧；天真無邪的惡是有力量的，有利於社會的發展；天真無邪的覺悟是高超的，毫不猶豫，來去自如，穿透善惡，看破紅塵。

所以，佛教里最高智慧的禪宗，是要超越善惡的。禪師不做惡事，是因為都空了，誰還會為一己私利而行世俗之惡呢？

一部電影，講了所有人的一生，人的一生可以被這樣概括嗎？躲在高處，看人，或許命運都是一樣的。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