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燈塔，回過去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經歷過孤獨的日子，我終於喜歡上自己的無知，與他們相處感到愜意，如同它是一爐旺火。 ——杜拉斯 在一個冬季的夜晚，我裹著棉被捧著熱咖啡看了《禁閉島》，當結尾燦爛的陽光暖暖地撒在草地上。我卻感覺一陣驚冷。突然發現人最悲傷的不是「終日空抱鴻途志，到頭卻做烏鴉聲。」也不是「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雅不逝。」而是「如今識近愁滋味，欲說還修，欲說還修，卻道天涼好個秋。」就像影片結尾萊昂納多坐在石階上強忍淚水，問助手：「是像一個野獸一樣的活著，還是像好人一樣死去。」雖然治療成功，但寧願選擇忘記去燈塔做腦切除手術，成為一個沒有思想的怪物。 我不禁思考，為什麼全島上上下下花了這麼多努力，他依舊走不出過去。 導演馬丁。斯科塞斯運用獨特的敘事結構，使全片從頭到尾緊湊異常，其與多米羅骨牌相背的結局和對人生的思考如急密的雨點砸在每場戲中，毫不拖泥帶水。影片一開頭，大全景的畫面中，輪船從濃密的白霧中漸漸露出一角輪廓，如一葉扁舟在茫茫的大海中飄蕩，接著導演大量運用冷色調的構圖，展示了那所被海水隔離出來的小島的景色。高高的圍牆，高壓電網，重重關緊大門，還有精神病患者手腳上的鐵鏈,都揭示了這個小島的特殊性。不僅給觀眾進入泰迪虛擬出來的世界，也寓意了他們是被孤立出來的不值得醫治的病人。被這些條條框框所強加排斥。社會上的人給予他們的看似幫助，救助治癒他們，實則是帶給他們強烈的疏離感，和被拋棄的命運歸宿。於是他們只能待在這個小島上生存。 記得在《肖申克的救贖》中，老囚犯受到假釋後，面對車水馬龍的街道，流水線上快捷的生活節奏，自由的作息時間，竟無法接受，最後選擇自殺。而在《禁閉島》中，泰迪在詢問女病人時，女病人說道：「我覺得我不該離開這裡，出去的話又能怎麼樣，我已經不再了解這個世界。」在這個段落的交談中，導演反覆運用正反打的鏡頭，但又通過女病人的手上的煙所冒出的煙霧把兩個畫面聯繫起來。暗示了泰迪的命運和女人一樣，離不開這個小島。當悲劇發生，無法面對的時候，你可以瘋掉，或者選擇瘋掉，如果你不選擇瘋掉，你一定還會瘋掉，其實事實就是這麼簡單。他們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寧願把自己包裹在密閉的小殼裡，瘋瘋傻傻的過著日子。人都喜歡找到自己的伴，有熟悉和親切感，對著小島有了依賴性後，就再也離不開了。 吳爾夫的《到燈塔去》中，站在草地上作畫的莉莉看著漂浮的雲，搖曳的樹枝和窗口的夫人想到生活是如何由彼此相鄰而各自獨立的小事組合而成，凝聚為一個完整起伏的波濤，而人就隨著這個波濤翻滾。泰迪的生活中也依舊沒有離開他所恐懼的事物。關押精神病人所用的給高壓電網和他當年在屠殺德國士兵後的電網，院長房間裡放得歌劇和士官臨死前聽的曲調，海水隔離出來的古城堡和妻子淹死孩子時旁邊的小屋，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著泰迪敏感的神經，他在過去的海洋中翻滾，想給自己找一個港口停靠。但醫生為了治好他的病又不停的把他拖到海浪里沖刷。加劇著他的傷口的痛苦，最後看似使他走出了幻想症，卻沒有從實質上根治好他脆弱的心理。 影片在90分鐘時達到高潮，海天相交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泰迪孤獨的面對高聳的懸崖，俯拍下的他顯得如此渺小無助，海浪不斷的拍擊著岩石，他內心的困苦也如遍地的豚鼠一樣急躁的跑動。在山洞裡看到「真瑞秋」時導演多次運用近景，將畫面卡到很緊，黑暗陰冷的山洞，調躍的火苗，瑞秋可以說泰迪的另一面，一個把自己包裹成正義的一面。可這一幕卻是短暫的虛幻的，天亮後，陽光出來，血淋淋的事真相又展示在他面前，做過就是做過，你永遠也無法磨平過去的傷疤，有許多事，不知道的人往往比知道多的人幸福。最後泰迪的選擇，帶著強烈的宿命色彩，是他過去對二戰的反思，對妻子的懺悔，對自己的救贖，是必然的結果。 到燈塔去，寧願成為一棵沒有思想的蘆葦。這不是逃避，而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