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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物語--Tokyo Story

东京物语/东京故事/TokyoStory

8.1 / 70,224人    136分鐘

導演: 小津安二郎
編劇: 野田高梧 小津安二郎
演員: 笠智眾 東山千榮子 原節子 杉村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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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魚

2017-05-28 19:55:26

一家一世界


在日本三大導演中,黑澤明是在紛繁複雜的蒙太奇技巧中展現亂世時代中的武士英魂,溝口健二是在詭秘志怪的風格中奏響對女性悲憫的讚歌,而小津安二郎則是在一家一世界的四方天地裡,講述著一個又一個普通家庭的悲歡離合,以超然卓絕的姿態,以淡泊人生的情懷傳達著對世事人生的通透與瞭然。
(一)一家一世界的離合悲歡
      無論是這部電影所講述的父母與子女之間漸行漸遠的人生現實,還是在《秋刀魚之味》裡女兒出嫁,鰥夫孑然一人的落寞孤寂,小津安二郎的電影裡,沒有史詩般的宏大敘事,沒有驚心動魄的戲劇衝突,他永遠是在春風化雨的靜謐之景里,講述著普通家庭的聚散。傳達他對人生悲歡離合的感悟。
      這部電影的節奏是非常緩慢的(事實上小津電影的節奏都是很緩慢),貫穿整部電影沒有明顯的人物衝突,也並不靠戲劇化手法推動劇情,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這部電影可以歸類於如《城南舊事》一般的散文式電影,散文式電影很難理出一條貫穿電影的主線,而這部電影的主線清晰而簡單:老夫妻去東京看望子女—受到子女的冷待—離開東京—老母親去世。這樣的一條主線或許很多人會覺得與中國的家庭倫理劇類似,那麼不妨對比一下電影與中國家庭倫理劇的區別所在。
      首先,在敘事上,家庭倫理劇往往會設置許多矛盾衝突,也即劇中人物的生存困境,這種衝突分為家庭內部和家庭外部,是這些衝突推動著劇情不斷向前發展,最終在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之下,生存困境得以解決,家庭各成員各自矛盾也得到化解,傳達出家和萬事興這一具有普世價值的家庭倫理。而小津電影則不同,你很難從電影中找到明顯的外部衝突,劇情的進展是靠細節的鋪排和人物內心情緒的推動。在主題上,家庭倫理劇主題停留在「家和」這一層面,而小津則對是從家出發,昇華出對人生世事,來來去去的通透和感悟,更加具有禪宗意味。在節奏上,家庭倫理劇隨著矛盾升級,節奏不斷加快,而小津電影節奏始終是緩慢有序,不曾有所波動。
       儘管電影場景大多是在室內,是而小津電影創造了人們所稱的「榻榻米美學」。但是任何對於家庭的講述不可能脫離時代。電影中的家庭處在戰後日本的經濟的「高速發展時期」,使日本經濟迅速恢復至戰前是整個國家的任務,在這樣的任務下,大批農村勞動力被解放,投入到城市高速發展的洪流中。於是在幾位子女身上,我們不免看到當時日本社會浮躁、快節奏的社會共性,也看到了如兩位老夫妻一般,在城市化飛速發展的過程中,處在城鄉交替邊緣處的人們對於社會變遷的不適茫然失措。
       電影的開頭是一片海岸,輪船的汽笛聲與火車隆隆聲漸漸駛過,而在電影結束時,老人一人坐在家裡,遙望著海岸,想著生離死別,均是人生常態,浮生一夢,不過是像這些火車一般,匆匆走過,不留一點痕跡,淹沒在天地之間。
(二)極度隱忍與節制的傾聽者
       小津電影基本全部使用定鏡拍攝,高出日式草墊30厘米仰拍,構圖嚴整規矩,四平八穩。日式房屋的狹窄以及門窗冷硬的線條更讓電影畫面顯得線條感極強。這一點侯孝賢是極為推崇的,在他的《童年往事》中也受此啟發而大量採用門和窗進行構圖。
      小津採用這一方式不僅是為電影的美學效果考慮,事實上這還處於他本人的一種態度:冷眼看生死。很多觀眾會發現,電影裡每當出現兩人對話時,往往採用正反打鏡頭,在劇情上是在與對方說話,事實上演員直接對著鏡頭說話,從而像是直接對觀眾說話。這種方式效果有二,一是間離感,引導觀眾抽離敘事,鏡頭裡的每一個人彷彿是紀錄片裡的講述著,對著鏡頭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觀眾則是其中的看客。其二則是導演個人也在扮演者一個傾聽者的角色,他像是一位謙虛有禮的主人,對著來客的每一句話都仔細傾聽,認真對待,生怕在客人面前有不敬之處。
      演員的表演也是高度抑制的,幾乎每一個人都避免有過大的動作或過於激烈的表情,這種克制乃至於壓抑的表演,沒有表層的高潮迭起和歇斯底裡的吶喊,但是如一方深井寒潭,倒映著內心的波瀾起伏,表演時抑制的,相應情感也是抑制的,人物的情感不在動作間,也極少在言語間,而是在每一個眼神之間,在舉手投足不自禁的流露間。正像老母親去世時,父親沒有哭泣,只是靜靜地站在海岸邊,眼神投向邈遠的天際,想著生命中每一次遇見的分開,都不曾有所準備,在某一個拐角處遇見的人,會在不經意間悄然離開,這便是聚散的常態。
      小津是個極守規矩的導演,鏡頭之間永遠是自然切換,遵循遠景-全景-中景-近景的規則,絕不跳切,他的每一幅畫卷不是敘事,不是狂奔的外放式的情感,而是在靜態的畫面中,傳達著超然的心態和對生命的哲學式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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