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殺，一段不該被遺忘的歷史

說到關於戰爭和大屠殺的電影，大家都會想到這些經典作品：《辛德勒的名單》講述德國商人拯救集中營中的猶太人的故事，《拯救大兵瑞恩》探討個人與集體價值的取捨問題，《盧安達飯店》則赤裸裸地描繪盧安達大屠殺的慘烈事實。

《言語的秘密生活》同樣控訴戰爭的罪惡，然而它沒有慘絕人寰戰爭場景，也沒有震耳欲聾的機槍大炮，而是著眼於一位女性戰後十年的生活，來表現戰爭遺留下來的傷痕。如果說《辛德勒的名單》和《盧安達飯店》中戰爭的表現方式是盛開在佈滿黑色汁液的荊棘叢林之中的惡之花，那麼《言語的秘密生活》中戰爭的呈現則是散落在乾涸土地上漸漸腐爛的枯枝落葉，它微言大義，同樣震撼人心。

看完這部電影，相信你會像我一樣，此生不會再忘記有這麼一場戰爭以及一場屠殺——波赫戰爭和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殺。作為現代文明標竿的歐洲大陸，發生如此臭名昭著駭人聽聞的慘案實在令人唏噓。

影片上映於2005年，不僅入圍當年的威尼斯電影節，獲得人權電影網路獎，還攬下第20屆西班牙戈雅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原創劇本和最佳監督製作四項大獎。本片導演為西班牙女導演伊莎貝爾·科賽特，曾憑藉《輓歌》和《沒有我的日子》享譽全球。

影片講述了一個移民丹麥的波赫女孩漢娜獲得了一個長達一個月的假期。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一時間具足無措的她居然主動放棄了這個難得的機會，自願前往一間海上石油鑽井平台，照顧一位在事故中被嚴重燒傷暫時失明的男人約瑟夫。寡言少語不善交際的漢娜在這個同樣飽受痛苦遭遇的男人面前逐漸打開了心扉。

劇本的設計非常有想法和新意，不僅突破了傳統的戰爭片對戰爭罪惡的表現方式，還顛覆了長期接受好萊塢工業流水線電影洗腦的觀眾的思維模式。

影片開頭就為觀眾呈現了一個寡言少語，不善交際的女性形象：因沉默寡言而被工友抱怨難以相處，主動給人打電話卻不說一句話，於是影片就產生一種「心理學專業必看電影」的氣質。漢娜到達海上石油鑽井平台遇見暫時失明的約瑟夫之後，他們從陌生到熟悉，從閉塞心靈到逐漸敞開心扉，於是影片又朝著「好萊塢惺惺相惜式愛情片」的路數轉移。

然而這些都只是作為鋪墊和伏筆的假像。直到影片迎來高潮，漢娜的秘密被層層剝開，她開始講述在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殺之中的噩夢般的遭遇，為觀眾展示出她滿身的刀痕，導演的意圖才開始顯山露水。

我並不認為這樣出人意料的劇本是導演在有意地賣弄或者宣告與好萊塢模式的決裂，相反，導演非常心無旁騖地講一個故事，試圖講一個好故事，而反套路只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副產品，而且影片前80分鐘的鋪排絕非浪費時間。

首先，在這80分鐘之內，人物的情感線連貫而層層遞進。從最初面對陌生環境的沉默與牴觸，到與石油平台的工作人員接觸之後的適應與友善，到最後內心戲大爆發，幾乎每一個細節都精緻而不失水準。配角的設置也恰到好處地起到了烘托主角的作用。

除了演員的優秀表演，漢娜這樣的人物形象的塑造也非常成功，沉默，神秘，似乎有講不完的故事藏在心底。人物的謎團不斷吸引觀眾繼續關注情節的發展，更重要的是，在真相揭露後，你會發現之前的一切都是在為真相服務，一切都能夠自圓其說，毫無冗餘。

導演的影像風格走的是現實主義的路子，沒有悠揚的配樂，沒有花哨的打光和濾鏡，也沒有引人注目的運鏡和剪輯，導演想要的是讓觀眾心無旁騖地走到故事裡，去感受每一寸情感，去體會人物內心的恐懼和恐懼的真實感。

那麼漢娜訴說的真相到底有多慘烈，在這個鮮為人知的斯雷布雷尼察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是一場在高中歷史教科書上無處可尋的大屠殺，它離我們的生活很遠，也很近。它遠在歐洲的巴爾幹半島，他們民族之間的隔閡與矛盾並非我們這些生活在遠東的人們所能輕易理解；它又發生在歷史長河中離我們不遠的20年前，發生在高度文明的歐洲——一個被認為不可能在和平年代發生戰爭的國度。然而正是這種反常規認知的事實，才更能引起我們的恐懼。

1993年6月，波赫戰爭期間，聯合國安理會宣佈將波赫首都塞拉耶佛以及斯雷布雷尼察等地劃為「安全區」，並規定這些「安全區」為「非軍事區」，不應受到任何一方的武裝攻擊和發生任何敵對行動。然而，這些規定並未得到有關各方的遵守。1995年7月11日，波赫塞族武裝攻佔斯雷布雷尼察，並宣佈建立地方政權。聯合國安理會隨後通過決議，希望塞軍撤出該地區，無條件釋放被扣押的維和人員，並在那裡重建聯合國安全區，但遭到塞族方面堅決拒絕。12日開始塞爾維亞方將在斯雷布雷尼查居住的波士尼亞克男子全部屠殺光不留一人。大批波士尼亞婦女被強姦，還有有身孕的婦女被挑開肚子。史稱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殺事件。因為經歷這樣的事情，在這兩地區之間的波士尼亞克人和塞爾維亞人依舊有著無法抹滅的隔閡和心結。

影片中的漢娜雖然避開了死亡，但她親眼目睹朋友被強姦，自己也無法擺脫被刀扎留得滿身疤痕的命運。正如片末漢娜的心理醫生所說：「那些倖存者，那些極為僥倖生存下來的人們，他們都為能夠活下來而感到羞愧。這些羞愧，遠遠大於他們所遭受的痛苦，遠遠勝於一切，並會永遠留存。」

戰爭破壞的城市可以重建，戰爭帶來的肉體上的傷痕會痊癒，而最難以抹去的便是戰爭在人的心靈上烙下的印記，它不僅赫然鐫刻於心間，每當想起還會泛著熟悉的疼痛。這便是這部電影對戰爭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