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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利和他的情人--Little Ashes

少许灰烬/达利和他的情人/微烬

6.6 / 8,001人    112分鐘

導演: 保羅莫利森
編劇: Philippa Goslett
演員: Javier Beltran 羅伯派汀森 Matthew McNulty Marina Gatell Adria Al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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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eling

2009-09-10 20:47:59

曖昧的塵埃



《小塵埃》果然繼續著此係列文章「爛俗」標題由來的光輝足跡,被冠之以《達利和他的情人》。

其實,以電影更側重的視角,也許叫《洛爾迦和他的情人》更確切些。可惜翹著兩撇鬍子、畫下軟噠噠鐘面的達利聞名天下,而知道洛爾迦的人則要少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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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8年,洛爾迦(Federiceo Garcia Lorca)出生於西班牙南部格拉納達的優渥之家,自幼過著田園牧歌式的無憂生活,全身心投入藝術愛好。雖然成績欠佳,卻彈得一手好鋼琴,大學時更對文學情有獨鐘,開始創作出版詩歌和散文。

1919年,他離開家鄉,來到首都馬德里,住進了有稱「西班牙牛津劍橋」之稱的Residencia de Estudiantes寄宿學院。此地是當時西班牙藝術菁英的集聚地,洛爾迦由此結交了大量同好。其中有個酷愛體育和爵士樂、又憤世嫉俗的傢伙和洛爾迦特別合得來,兩人遂成好友。此人就是日後的大導演路易斯•布努埃爾(Luis Bunuel)。

洛爾迦在Residencia住到1921年時,終於等來了另一位主角——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i)。達利自幼性格古怪,行為出挑,當17歲的達利長髮奇裝,咬著沒點燃的菸斗搬進寄宿學院時,依舊不改博人眼球的本色。

一個沉靜詩意,一個張揚放誕,個性相悖卻無阻兩個天才的相互欽許和彼此投射。兩人漸漸形影不離,一同尋歡作樂,流連酒吧夜店。一次,達利賣出了一副畫作,於是兩人回學院時叫了兩輛計程車,一輛兩人並坐,另一輛空車跟隨。據說此舉被馬德里富家子弟紛紛效仿,盛行一時。那是怎樣的輕狂歲月啊!

1925年,兩人結伴回到達利位於地中海邊的家,洛爾迦的個人魅力和詩歌才華同樣征服了達利的父親和妹妹。電影中二人浪漫關係的鋪陳即是集中於此段落。即便兩人不在一起時,也是書信頻繁,深情蜜意。洛爾迦寫過《致薩爾瓦多•達利的頌歌》,當眾詠嘆「啊,橄欖色聲音的薩爾瓦多•達利」。達利同樣對洛爾迦不吝讚美,為他畫像,寫文讚頌洛爾迦為聖•塞巴斯蒂安,稱他「全部的存在都體現出驚人的詩的現象」。

然而劇烈燃燒過後,兩人關係似乎真的化作塵埃。洛爾迦為西班牙國事所苦,積極參與政治活動,用詩歌和戲劇反抗獨裁政權;達利則遠走巴黎,一心熱衷名利,認定政治如同吞噬詩歌的癌症,稱超現實主義是逃避的另一層意思。達利曾給洛爾迦寫去長信,批評他的《吉普賽謠曲集》——「你比那類安份守法者的圖解式陳詞濫調強不了多少」。兩人理想與藝術的分歧日益分明。

二人關係中,還有布努埃爾穿插其間。布努埃爾似乎一直熱衷於拆散二人,1929年,布努埃爾與達利合作了超現實主義電影開山之作《一條安達魯狗》。何為安達魯?反正洛爾迦正是安達盧西亞人,因此電影中洛爾迦對「他們拍這電影是什麼意思」的質問,可不完全是編導的空穴來風。據說在巴黎時,布努埃爾常常在達利面前大罵洛爾迦。不過達利與布努埃爾的新聯盟也不長命,合作到第二部《黃金時代》時,兩人就分道揚鑣了。

1935年,兩人時隔七年後再次見面。此時的洛爾迦已是西班牙聲明顯赫的詩人和戲劇家,達利則是成功的超現實派先鋒,兩人似有計劃合作,未果,關係重又跌落谷底。

1936年西班牙內戰瀕臨爆發之際,洛爾迦執意回到家鄉,不久即被支持佛朗哥的軍隊逮捕。8月18日,洛爾迦被槍殺,終年38歲。墳塋猶在,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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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漸行漸遠之後,各有情事。

身處在天主教占統治地位的西班牙,洛爾迦的同性戀身份讓他飽受困厄。1928年,洛爾迦愛上了雕塑家Emilio Aladren Perojo,這段搞得滿城風言風語的感情以失敗告終。有一說,這也是達利疏遠洛爾迦的原因之一。

1933年,洛爾迦認識了工程系學生Rafael Rodríguez Rapún,後者進而成為他的情人和私人秘書,兩人的戀情伴隨洛爾迦直到生命盡頭。Rapún在洛爾迦死後加入了共和國軍隊,在洛爾迦逝世的第四個週年紀念日,戰死沙場。

達利自己乖張不羈,他愛上的情人也一樣是驚世駭俗的反骨。1929年達利認識了年長他10歲、有丈夫有情人的加拉(Gala)。沒多久兩人就熱戀上,最終加拉成了達利的妻子、繆斯、經理人,兩人恩恩愛愛又打打鬧鬧地攜手度過了半個世紀。

60年代中期,達利又結識了另一位紅顏知己Amenda Lear。這是個可以掛上模特、歌手、演員、畫家、作家等等諸多名頭的女人,說不清血緣、說不清生年,甚至性別也是說不清的——盛傳其為變性人,雖然她自己竭力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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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爾迦與達利曾是推心置腹的密友,似乎毫無爭議;但究竟是友誼還是愛情,為何日漸疏遠,則眾說紛紜。

成日裡與他們混在一起的布努埃爾說:洛爾迦對達利熱情有加,達利對洛爾迦則無動於衷。

達利自己在60年代接受訪問時,稱洛爾迦對他有好感,他深感榮幸,但沒有接受。然而在達利更早年的文字中卻有這樣的蛛絲馬跡:「當我深感費德里科(即洛爾迦)詩歌的煽動性和富激情的煙火變成不可控制的衝天烈焰時,我、我拼命抑制它」。到晚年,倒是他自己翻出這段舊事,沒有他回憶錄的自解塵封,何來今日電影的孜孜以求。

而在洛爾迦寫給達利的信中,則充滿了詩樣的表白:「一種思緒在黑夜和白天連著你我的心,我要為之歌唱。那縷令我倆眼花的光線不是藝術,而是愛、友誼和交錯的刀劍。」

電影中這一段悱惻誘人的故事,放到現實里,除了兩位當事人,誰說得清個中曲折?即便是兩位當事人,就一定說得清嗎?這一段情事當真撲朔迷離,又死無對證。

不過,這不正是曖昧的至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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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出於一種思維慣性,最初聽說此片時自然連著那位人氣小生的名字,於是或多或少覺得,這也許是一部追同性流行風潮的應景之作。

但看完全片,我不得不收回這樣的成見。電影製作的誠懇和精緻俯拾皆是,構圖與配樂美輪美奐。電影畫面不是達利的超現實主義風格,反倒有洛爾迦詩歌的夢幻氣息。最記得兩人初相視,樓上的達利作垂頭喪氣狀,樓下的洛爾迦在窗間一偏頭,一片粉牆中一張淡然笑臉,青春詩意盈滿其間。至於廣為讚美的月光下二入水中舞蹈與擁吻的橋段,美則美矣,但多少有點臆想過頭的矯揉造作。我反而更喜歡他們白衣白衫,騎著偷來的單車,在鄉間山路上嬉笑前進的模樣。

影片進入後半段,倒是開始有了點超現實主義的味道,連《一條安達魯狗》中的鏡頭細節都拿來映照。那場頗為聳動的偽3P床戲雷得我過目難忘,這種借女人替身的意欲征服,目光膠著間變向的同赴高潮,就戲劇效果而言的確震動,可惜於我還是無福消受。

電影拍得甚是有據可考,許多細節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不過若將本片視作回憶錄改編,未免太過認真;當本片是編導一廂情願的臆想,則又有失公平。只能說這樣的天才的相遇故事本身就足以促發靈感和遐想,本片就是編導所提供的他們的拼圖,觀眾倒是可以由此按圖索驥,尋找自己的答案。

扮演洛爾迦的西班牙演員Javier Beltran與詩人頗為神似,戲份也更為討好。這就是選對演員的好處,那種骨子裡的熱烈與柔軟,無論如何是演不出來的。

據說羅伯特•帕丁森本是要演洛爾迦的,準備了一年,卻臨陣換成了演達利。形象、氣質都有差距,總算有青春來補,不至差得太遠。總覺得他演達利羞澀退忍的一面更為傳神,張狂怪異的一面則顯生硬。

兩位演員都有年齡問題,扮青春年少果然楚楚動人,但是經年之後,他們的樣貌、身形、演技用以支撐中年角色都顯捉襟見肘。達利與加拉雖有十歲年齡之差,但看羅伯特•帕丁森和演加拉的女演員同鏡,卻有母子相逢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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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也一直稱本片為《少許灰燼》,不過看了電影明白片名出處後,發覺此譯名大大不妥。試想,你會稱自己的情人為——我的「少許灰燼」嗎?

「當你在海邊時,尤其當你描繪吱嘎的聲響
和小塵埃時,請記得我。
噢,我的小塵埃!請將我的名字
注在畫上,讓其永世留傳。」

——Federico García Lorca致Salvador Dalí

(此文完整圖文版見:http://www.mtime.com/my/176879/blog/2449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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