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芬奇的非戰之罪

2011年年底，美國導演大衛-芬奇將暢銷小說《龍紋身的女孩》搬上大螢幕，相較於2009年年初拍攝的瑞典版，芬奇版忠於原著的程度更高，聲光效果也更加絢麗，不過似乎觀眾不是那麼買帳，芬奇版的票房遠低於預期，不僅還未超過瑞典版的收入，連是否能夠打平成本還不一定。

■《龍紋身的女孩》是《千禧三部曲》中的首部曲，這部推出於2005年的瑞典犯罪小說，在全球的銷售量達到6000萬冊，可說是過去一段時間裡頭最炙手可熱的成人小說之一。《千禧年三部曲》之所以廣受歡迎，有幾個非常重要的特點，讓它顛覆了傳統犯罪小說的典型。首先，小說將犯罪的關注焦點從過往的殺人搶劫轉移到現代的財經和政治犯罪上，書中的犯罪者不再是喪心病狂的人魔，也不再是想毀滅世界的狂人，而是表面良善，但實際上卻將法律操弄於股掌之間的超級富人和執法人員，是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極為熟悉卻莫可奈何的特權和菁英人士。其次，小說塑造出超越平民英雄、更加讓人額手稱快的弱勢英雄。書中的男主角是一個記者，富有強烈的正義感，經常向超級富人發出挑戰，不畏惡勢力地揭露光明背後的黑暗。

然而，在這個較為典型的英雄人物之外，書中還有一個更閃爍亮眼的人物，那就是女主角。小說中的女主角是一個極其瘦弱，身上到處刺青和穿環的龐克女子，還因為精神問題被政府單位宣告沒有行為能力，交付執法人員監管。女主角雖然行為怪異、無法與人正常交往，但卻是一個智力極高、精通電腦的天才，總是穿著皮衣、騎著重型機車獨來獨往。與一般犯罪小說最為不同的是，這位表情呆滯、寡言少語的龐克女主角，不僅像一般邊緣少女一樣天不怕、地不怕、有仇必報，而且從不讓自己陷入沒頭沒腦的危險中，驚聲尖叫、哭哭啼啼地等待男主角來拯救。她雖然弱小，卻憑藉著聰明才智和大膽冒進，一次又一次地將男主角從危險中救出來！

■要將《千禧三部曲》改編為電影並不困難，尤其是首部曲《龍紋身的女孩》，小說本身便內容豐富、高潮迭起，人物特徵突出而且沒有太多內心思考。要說比較可能形成困擾的，可能是《龍紋身的女孩》在內容篇幅上偏多了些。作為《千禧三部曲》的首部曲，《龍紋身的女孩》同時開展三個故事，分別用來帶出男主角和女主角各自的背景和性格，以及用來建構和串聯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其中一個故事是關於男主角因為揭露一個超級富人的不法行為，結果卻反而被告誣陷；另一個故事是關於女主角遭到法定監護人的性侵害，憑藉自己的力量復仇和脫困；第三個故事是男主角受委託調查一起發生在四十年前的失蹤案件，在輾轉獲得女主角的幫忙後，最終意外地破解了一起跨越數十年的連續殺人案。

《龍紋身的女孩》同時存在一起傳統的犯罪案件以及兩起現代新型式犯罪，其中傳統犯罪案件中涉及一個財閥家族的多個人物，而那兩起現代犯罪案件則帶出兩個背景迥異、但都魅力十足的主角人物。小說本身便具有充分的戲劇張力和人物魅力，加上是一部超級暢銷、世人熟悉的作品，因此將之搬上大螢幕，最好也最保險的策略無疑是儘可能地貼近原著內容。事實上，無論是2009年的瑞典版還是2011年的芬奇版，都選擇忠於原著，其中瑞典的劇場版雖然為了控製片長，刪除掉一些枝節的劇情，但片長仍達到152分鐘（加長版為180分鐘），忠於原著的程度也在90%以上。至於芬奇版的片長則為158分鐘，忠於原著的程度更勝瑞典版，可說高達99%。

由大衛-芬奇來拍《龍紋身的女孩》是有一定優勢的，芬奇在《返老還童》和《社群網路》之後，不僅躋身成功導演之列，也充分掌握住美國商業片的拍攝風格。其中《社群網路》更讓他成為年輕世代的風雲導演，由他來掌鏡《龍紋身的女孩》這部充滿龐克風味的作品可說不做第二人選。大衛-芬奇在拍攝這部電影上，所面對的最大困境，無非是有個瑞典版推出在先。瑞典版除了同樣高度忠於原著，場景和演員都來自小說所設定的瑞典，而且推出時間只在兩年之前，還獲得票房上的顯著成功。

■大衛-芬奇拍攝《龍紋身的女孩》時，是在瑞典版的基礎上做一系列的加法。首先是找來知名度更大的丹尼爾-克雷格（007的男主角）和魯妮-馬拉（《社群網路》中扮演馬克前女友）。其次是更加凸顯女主角這個魅力十足的角色。再則是配樂更強烈、影片節奏更快、色調更明亮，以及服裝道具和化妝造型更絢麗。不過，在忠於原著這個硬性限制下，為了呈現應有的北歐清冷風貌，維持小說固有的沉穩懸疑步調，以及男、女主角之間戲份的合理分配，大衛-芬奇充分運用對比和反差的手法來達到後面兩個目的。

在影片一開頭，便配上重金屬搖滾樂、女聲版的、翻唱自齊柏林飛船（Led Zeppelin）的歌曲《Immigrant Song》，類似的強節奏音效被集中在女主角的部份，相應地，男主角出現的場景則較為寧靜。影片中頻繁使用跳接手法來做轉換，其中在女主角的部份，跳接速度更快，凸顯出女主角嫉惡如仇、睚眥必報和動作迅速的特點，與此搭配的是，女主角出現許多快跑、飛速飆車的鏡頭。此外，男主角部份大多使用平視視角，但女主角部份則添加了許多大俯角和大仰角的拍攝角度，以及近距離的特寫鏡頭，藉以凸顯女主角既弱小又強大的特徵。除此之外，為了呈現出瑞典的清冷，又不讓陰暗的色調使觀眾感到不適，影片中大量使用橘紅的暖色光和室內場景，以來回交錯的方式平衡偏藍冷色光的陰冷。

平心而論，芬奇版比瑞典版更好看，人物性格更加突出，女主角的特徵更為強烈也更貼近原著。整體畫面的動感和質感都更勝瑞典版。而影片當中藉由種種對比手法的運用，醞釀出更加強烈的敘事節奏和起伏變化。然而，芬奇版也確實沒有好看到讓觀眾願意連著兩年進戲院去看類似的作品。在讀過原著、看過瑞典版後，觀眾對每個細節和劇情走向都已經熟爛，再看芬奇版，雖然聲光效果都要好些，但仍舊不免感到缺乏新意。加上158分鐘的片長，以及《千禧三部曲》後兩部曲的瑞典版都已經推出的事實，芬奇版確實很難在這種環境之下異軍突起。雖然索尼已經表示會繼續拍續集，但估計換個風格不同的導演或是押後幾年再拍，會是比較實際的選擇。